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知道了,沁

我默默而貪婪地看著,那影影綽綽的人影,依舊讓我心裡一陣陣地發緊,發疼。

「影……影……」柳沁忽然喃喃喚著。

我以為他發現我了,忙要逃開時,忽見他側一側身子,竟又睡了。

原來卻是做夢。

既然夢中都在想我,為何一定要逼我走,甚至以那樣惡劣的方式?

悄悄到廚房中,拿了一壇酒,一把壺,帶到卧房上方的屋檐上,將酒壺倒滿了,酒罈放到鐵脊處,慢慢飲酒,一口,接一口,直到醉倒,睡著。

被陽光耀醒時,我慢慢在檐頭撐起身子,已看到鐵木婆婆、秦紅袖、驚秋、流月等都站在院落前看著我,不知是驚是喜。

我向他們點了點頭,以示招呼,依舊輕輕地拎起酒罈,將酒壺倒滿了,躺在硌人的青瓦上飲酒。

幾人默默對視著,然後悄然散去。

「還沒有他的消息么?」

「沒有。夜公子的身手,如今絕對是可以排名江湖前二十位。若他刻意掩藏蹤跡,我們很難找到他。」

「嗯,這孩子,是聰明。當日我教他練劍,偶爾教得比較疏忽,他有不解的地方,都是自己想法子去領悟疏通,有時候經他自己磨礪參悟出來的劍招,比原來的招式還要厲害些。他的天份高啊,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成為一代武學大師。」

「宮主,你既然心中還記掛著他,何必趕他走?」

「誰趕他走了?是他自己不聲不響離開的。」柳沁反駁得很快,夾了兩聲咳嗽。

「宮主啊,這事誰看不出來呢?」一貫不喜多話的心素話也多起來了:「夜公子對宮主已經很上心了,如果不是宮主故意找了幾個男寵來氣他,他怎麼會走?那幾個男寵,宮主一定也不喜歡吧?夜公子前腳才走,宮主後腳就把蘭哥兒和林哥兒全殺了,叫誰看了,不知是宮主對他使的計呢?」

柳沁不說話了,長嘆了一聲。

心素的聲音已帶哽咽:「我們知道宮主的毒難治。可愈是這時候,愈不該讓夜公子離開啊!夜公子可以陪著你,便有什麼事,他也可以帶掌雪柳宮,大家應該都肯服他的……」

「心素,你出去吧!」柳沁打斷他:「繼續打聽著夜公子的下落,若他過得好好的,千萬……千萬別驚動他。我若有什麼好歹,更別和他說,知道么?他才十九歲,太年輕了,應該有自己的未來……」

心素嗚咽,然後告退。

我在屋頂喝酒,一口,接一口。

柳沁的毒沒有治好,而且恐怕是不可能治好了。

柳沁不想讓我看著他死,甚至不想讓我知道他死。

因為我曾經和他說過,他若死了,我不會讓他寂寞,會相從於地下。

他知道我是認真的,我說道就會做到。

我還年輕,我還有大把的未來,他不想我陪他死。所以他千方百計氣跑了我,而且用那麼讓我傷心的方式。

我知道了,沁……

我依舊每天呆在屋頂,每天飲酒,每天聽著屋裡的動靜,聽著柳沁越來越頻繁的呻|吟,感受他越來越微弱的聲息。

幾乎雪柳宮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呆在柳沁的卧房之上,但幾乎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他們都知道,我是來看柳沁的,我是來陪柳沁的,我是來送柳沁最後一程的……

他們也都知道,柳沁希望我好好的在宮外,好好的闖一番事業,好好地過日子……

如果柳沁知道我回來,或者,又會想法子將我趕走。

所以,所有的人,都保持了沉默,即便我換了件耀眼的白衣散著長發整日在屋脊上喝酒,他們都視若無睹,將我當作了隱形人。

七天過去了。

那一天,忽然下起了雨。

寒英飄落,楚魄難招,暮寒堪攬。

一室秋燈,一庭秋雨,更一聲秋雁。

瀝瀝聲中,柳沁咳著血是嗽聲,驚破朦雨。

侍女拿著一方滿是殷紅的手帕,急急出奔。

秋雨滴落我眼睛,又從我眼中滾落面頰,細碎的冰冷,如冰雹滾落。

酒壺的酒灌入口中,又從口中灌下脖子,淋上耀眼的白衣。

白衣全濕了,不知是因為酒,還是因為雨,緊緊粘附在我身體上,用冰冷,澆裹我滾燙的身子,滾燙的心。

在宮中的所有雪柳宮高手都趕過來了,都先望一眼屋脊上濕透的我,才沖入屋中。

「鐵木,天涯,雪柳宮,以後只能由你們擔起來了。」柳沁的聲音還算平穩,只是中氣明顯不足:「你們其他人,要好好輔助兩位宮主,知道么?」

他說輔助宮主,而不說副宮主,顯然是將雪柳宮交給二人了。

「是!」眾人齊聲應諾,微有顫音,或哽咽之聲。

片刻沉默之後,鐵木婆婆忽然道:「宮主,雪柳宮中,最適合繼任宮主之位的,並不是我們二人。」

雷天涯立刻也道:「宮主,恐怕,我們不能勝任。還是找……找……」

他終究不敢說出。

而柳沁居然沒有發怒,如輕夢般的一聲呻|吟,然後問道:「你們,還沒有他的消息么?」

一室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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