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仰訴青天哀怨深

天下本沒有黑光,只有黑暗。

當所有的光都熄滅以後,即是絕對的黑。

黑者,玄也。玄乃是天道。正如宇宙的終途,即是黑洞。

隨著一聲深沉恢宏的轟鳴,羅中夏的壯手正正砸中了葛洪鼎底,這一擊,可真是聲勢驚人,強勁無匹,幾乎立刻引起了一陣強烈震動。一圈空氣漣漪從拳中擴散開來,四面鼎壁傳來巨大的轟鳴迴響,如洪鐘大呂,每個人都感受到了腳底大鼎顫抖的節奏,幾乎站立不穩。倘若這一擊是砸在土地或者石地上,只怕是砂飛石裂,留下一個狀如隕石的大坑。

當大家從震動中恢複過來時,發現原本在鼎內肆流的五彩光帶突然全部銷聲匿跡了,周圍視野又恢複成了正常的靜謐幽暗。而在羅中夏滿是骨刺的畸形怪手下方,除了鼎底那鏤刻著的玄妙紋飾以外,卻是空無一物。

莫非周成那傢伙被砸成齏粉了?所有人的心中第一時間都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羅中夏一個踉蹌,終於跌倒在地。剛才那一連串令人目不暇接的攻勢,再加上搭建墨橋所耗費的心神,他現在已經是燈盡油枯,再也動彈不得。十九剛才為掩護羅中夏,中了周成一記黃光,正癱坐在地上調息;而秦宜則忙著給顏政解掉麟角鎖,這種全身封鎖的手法如果持續時間太長,被施術者恐怕就會全身癱瘓,無可逆轉。

柳苑苑靠在鼎壁,刻意與這一群忙碌的人保持一段距離。她本來是與周成同屬一邊,但是剛才周成被圍攻時,柳苑苑卻袖手旁觀,連一個指頭都沒動。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何如此,大概是因為周成剛才計算焚筆破陣之時,居然連她的筆靈都算進去了,這種視同伴如糞土的行徑,實在難以激起她同仇敵愾之心。

柳苑苑想到這裡,不由得用手撫住胸前,她的這枝筆靈,可絕不能讓彼得和尚他們知道真實身份。她略帶不安地掃視那群忙碌的人,彼得和尚雙手合十,默默地闔目誦經,那副殘破的金絲眼鏡架在他鼻樑上,顯得頗為滑稽。剛才那攻勢,大半都出自他的籌劃,柳苑苑忽然想到,這傢伙身具筆通之能,活用筆靈本來就是他的拿手好戲,隨之又想到兩人少年時代的往事,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韋勢然雙手交疊在一起,眼神閃動。剛才那一連串將計就計再就計的攻勢,頗出他的意料。那三個人里除了十九,都是半路出家,他們的成長之快,著實令人驚嘆。他捋髯一頓,不知心中又有了什麼籌劃。其實所有人里,處境最危險的就是他,就算是羅中夏成功搭成墨橋,恐怕也無法把他從筆陣里解放出來。可韋勢然卻面色如常,從未有半點驚惶。

「一會兒只能勞煩你再搭一次橋了,哎,真是墨菲定律,什麼事情可能倒霉,就一定會倒霉。」

顏政一邊坐在原地任憑秦宜擺弄他的身體,一邊好整以暇地對羅中夏開著玩笑。羅中夏晃晃腦袋錶示聽到了,卻沒力氣回答,他現在想挪動一根指頭都難。

十九這時已經恢複了情緒,面色卻是一片緋紅,喘息未定。她天生性格潑辣,天不怕地不怕,倘若被青光或者紅光打中,也不會有太大創傷;可她偏偏卻是被黃光打中,黃色致欲,恍恍惚惚之間看到房斌走過來,微笑不言,只是輕輕把她擁抱入懷,輕旋慢轉,無限旖旎。

女性與男性對於觀感追求截然不同。當初顏政和羅中夏被黃光打中,只見到半裸或全裸的性感女子,注重官能刺激;而女性則更喜歡心情體驗,十九對房斌一直心存愛慕,是以她醒覺以後,覺得剛才的感受妙不可言,卻又大是羞澀,覺得十分不好,根本不敢接觸旁人眼光,就好像剛才的浪漫滿懷眾人皆知一樣。

她正兀自迷亂,忽然覺得身體一輕,開始以為是情緒餘波,還有些迷茫,可當她垂頭一看,不由得發出一聲尖叫。聽到十九的叫聲,眾人俱是一驚,紛紛抬頭去看。原來她的腰部被一條如蛇一樣的白色光帶牢牢纏住,卷舉到了半空中,不住搖擺。

一個開朗到有些做作的聲音從鼎內的一個角落傳出來。

「居然把我的黑色都逼出來了,大家的執著精神好令我感動啊。」周成若無其事地從陰影里走出來,看起來毫髮未傷。

眾人的表情都很震驚,剛才羅中夏那一擊的威勢是都見到了的,這種程度的攻擊都傷不到他,這傢伙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啊!?

周成撣了撣袖子,笑道:「青蓮筆剛才可著實嚇了我一身冷汗呢,想不到還有這麼一招。不過你們也不必驚訝啦,我也是人類,根本擋不住這種攻擊。只不過我剛巧躲開了而已。」

躲開?說得輕鬆。

羅中夏的最後一擊,是在離周成極近的距離發出,而且是居高臨下,猝然發招,留給周成反應的時間不會超過一秒鐘。

而周成就恰恰躲開了,這種反應速度,莫非就是黑色的效果嗎?

局勢已不容許他們作過多分析,周成操縱著白色光帶把十九在半空拋來拋去,十分兇險。白色是五色筆硬質化的武器,剛才只一擊就打得顏政幾乎喪了性命,這時只消周成動了半點念頭,十九就可能會被攔腰斬斷。

顏政和羅中夏空自焦急,卻是束手無策;秦宜在給顏政摘鎖,也分心不得;再加上韋勢然困於筆陣之中、小榕昏迷不醒,彼得和尚重傷未愈。

唯一能出手相助的,只剩下一個人而已。

彼得和尚睜開眼睛,向柳苑苑溫和地看去。柳苑苑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麼,面上浮現出一絲不快:「情東,你想讓我背叛主人嗎?」

彼得和尚道:「阿彌陀佛,他們對你棄如蔽履,苑苑你還不悟嗎?」

「哼,說得大義凜然,誰知又有什麼圈套。他們棄我,又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管我!?」柳苑苑不知自己究竟氣惱些什麼,語氣似嗔如怒,竟有些撒嬌泄憤的意思。

彼得和尚嘆了口氣,嘩啦一下撕開僧袍:「苑苑,我的朋友危在旦夕,懇請你施以援手。貧僧任你處置,絕不還手。」

柳苑苑面色一變,鏡片後的雙眸像是瞬間破碎的玻璃窗,星星閃閃。

「你現在,只是想讓我殺了你嗎?」

彼得和尚道:「事急從權。」

柳苑苑怒道:「死!死!你從開始就是,總以為你死了就能解決一切!!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你這種自以為是!」

「除此之外,貧僧實在不知該如何。」

柳苑苑聲音忽低:「你難道……從不知虧欠了我一句對不起嗎?」

彼得和尚聽到這句話,不禁一怔。柳苑苑長發一甩,不再理他,轉身朝著周成走去。此時十九還在半空被甩來甩去,周成見她過來,笑道:「苑苑你莫急,主人的心愿馬上就可以實現了。」

柳苑苑冷冷道:「我剛才可聽得清楚,你把我也算進焚筆之列。」

周成看起來迷惑不解:「可我已經把你放到順位的最後了啊,活下來的概率可是很高的哦。」

「哼!先把你焚了,我再取筆給主人!」

柳苑苑話音落時,筆靈應聲而出。

周成初時滿不在乎,可當筆靈抵近之時,面色終於有了變化。五色筆強悍無比,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雙重境界與人格。郭璞境界匹配的是周成,江淹境界匹配的是成周,當一個人格與境界覺醒時,另外一個人格與境界就會沉睡在潛意識中。

而柳苑苑筆靈的功能,恰好是揪住對手潛意識裡的糾結並無限放大,等於是用耳光抽醒沉睡的成周,把他生生拽出來。

倘若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周成打回成周,那大局也便底定。

原本這招極難實現,周成只消遠遠掠陣就能憑著三色光把柳苑苑耗死;可他過於輕敵,自恃過高,被柳苑苑近身也不曾防備。當周成意識到這一枝筆靈會對自己造成多大麻煩時,已然中招。

「你……」

周成第一次顯出了怒意,他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疾步後退。白光一下子鬆開十九,擺動了幾下身軀,隱沒在三色光中。黃、青、紅三色齊齊撲向柳苑苑。柳苑苑不閃不避,硬生生頂著三色光,繼續把筆靈的力量傾注入周成體內。

周成又甩出白光,試圖砸飛柳苑苑,卻在即將接近她的時候驟然拐了個彎,砸到了葛洪鼎的另外一側,發出噹噹一聲。眾人大吃一驚,這白光質地硬實,無堅不摧,怎麼一靠近柳苑苑就彈飛了呢?

韋勢然拍著膝蓋,頜首贊道:「原來如此,柳小姐果然聰穎過人。」原來她不知何時,把眼鏡摘下來拿在手裡,那白光雖能碎金斷石,終究還是光質,遇到玻璃或者鏡子自然是要反射走的。

周成見白光也失去了效果,自信滿滿的五官開始扭曲,隱然已經恢複了幾分成周的猥瑣嘴臉。柳苑苑衝到周成面前,一面承受著其餘三色光的鞭打,一面死死盯著周成雙眼,全身幾乎都化作一桿筆。她一個弱女子,竟能同時承受三色侵染精神而不崩潰,其心性之堅定,實在可怕。若非是情緒極端到了一定程度,斷然不會如此。

彼得和尚雖開口求她幫忙,卻沒想到她竟如此極端,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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