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彈弦寫恨意不盡

「你讓我去救韋勢然?」羅中夏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提出這麼一個要求。

「是的,爺爺現在陷入危機,有性命之虞。」

小榕說得輕描淡寫,聲音平靜,但能讓韋勢然那老狐狸陷入困境,不知會是何等的危險。羅中夏下意識地鬆開了小榕的身軀,退開一步:「所以你才會來找我?」

小榕似乎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慢慢點了點頭。

「哦……」羅中夏不想指責小榕什麼,但是那種強烈的失落卻無從掩飾。

小榕繼續道:「我爺爺被困在南明山上的高陽洞……」

「等一下,你知道他一直在利用我吧?」

「是的,我知道。」

「我還幾乎被他害死了。」

「是的,我知道。」

「即便如此你還是要我去救他?」

「是的,你去嗎?」小榕平靜地望著他。

「不去!」羅中夏惱怒地揮了揮手,覺得這真是太過分了。

小榕聽到他的回答,凄然一笑,搖了搖頭,似是失望,又似是自嘲。她喃喃說道,聲音幾不可聞:「對不起,我本不該來的。」隨即退後數步,緩緩轉身離去。羅中夏見她在山風中微微飄搖的瘦小身軀,那孤單的嬌小背影說不出的凄涼,心中又有些不忍。

他剛想伸手拉住小榕,卻突然有另外一個聲音從附近傳來。

「你辛辛苦苦找來這等鼠輩,又有什麼用處?」

語氣傲然十足,羅中夏對這副腔調可謂熟極。他抬頭瞪視,一個年輕人出現在小榕身旁,正是叛出韋家追隨韋勢然的韋熔羽。他還是那副倨傲表情,兩道白眉聳立,比之前更桀驁數分。

韋熔羽輕蔑地看了一眼羅中夏,不再理他,轉頭沖小榕道:「小榕,你為何不聽我命令,私自跑出來?」他的語氣溫和,眼神卻凌厲如刀。

小榕絲毫不懼,迎著他目光道:「我來找人求助,救出爺爺。」

「放肆!」韋熔羽聲音陡然提高,「韋大人臨行前有過交待,他若不在,由我全權負責。你怎敢私自作主?莫非覺得我不配主持大局嗎?」

小榕垂下頭去,不做任何辯解,任由他夾槍帶棍地嘲諷。

羅中夏看不過眼,大聲道:「韋熔羽,你不要欺人太甚!」

韋熔羽打量了一番羅中夏,好似剛剛發現這個人的存在,忽然笑道:「我聽說,你原來不是筆冢吏,只是個區區的渡筆人。」

「區區」二字他咬音極重,輕蔑之情溢於言表。羅中夏心中大疑,渡筆人他是前幾日才聽星期天提到的,怎麼這麼快就傳到韋熔羽的耳朵里了?

韋熔羽見他表情有些古怪,以為是被說中了痛處,負手悠然道:「遙想當年,閣下拿著青蓮筆何等得意。時移世轉,估不到原來只是個渡筆的小小僕役,真是教人啞然失笑——這樣好了,你把青蓮筆渡給我,我去救韋大人,順便饒你不死。兩廂情願,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小榕俏眉一皺,抬首道:「熔羽哥,這是否過分了?」

話音剛落,韋熔羽左手一動,「啪」地甩了小榕一記嘴巴,少女被打得偏過頭去,白皙細嫩的臉上登時留下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別以為名字里都帶個熔,就不分尊卑了!你不過是一個野種傀儡,要記得自己的本分,別僭越了。」

「我靠!」

羅中夏乍見小榕受辱,暴怒的電流瞬間傳遍全身神經,全身血液沸騰起來。狂怒的情緒毫無阻攔地噴涌而出,他二話不說,驅使著同樣陷入瘋狂的青蓮筆朝著韋熔羽攻來。

一陣劇烈的風暴憑空襲來,韋熔羽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吹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跟。他環顧四周,發現借著風勢,小榕被羅中夏拽到了他背後。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羅中夏已經不要命地攻了過來。詩詠一句句魚貫而出,一出即是殺伐之句——

〖流星白羽腰間插

劍花秋蓮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關

虜箭如沙射金甲

雲龍風虎盡交回

太白入月敵可摧〗

這一首〈胡無人〉是李白少有的刀兵之作,殺伐之氣濃烈高漲。羅中夏怒氣勃發,自然而然就祭出了這一首。他與青蓮筆契合一體,一連串攻擊如行雲流水,詩句之間銜接得緊密無間,一浪高過一浪,時而劍光林立,時而風雲翕張。韋熔羽雖然身有嚴羽的滄浪筆,本來是詩類筆靈的剋星,奈何太白詩汪洋恣肆,不拘一格,純以氣魄取勝,卻是滄浪筆所不能評析的了。

再加上他事先毫無準備,驟然遇襲,在這種不計後果的狂暴攻勢之下,竟是絲毫還手能力都沒有。他連連敗退,一路在山巔翻滾,狼狽不堪,全靠著韋勢然教他的一些評詩的法門勉強抵禦。好不容易熬到羅中夏誦完一整首詩,攻勢稍微停頓了一下,韋熔羽看準機會喚來三片光羽,試圖去切削羅中夏的精神力,最不濟也要把他拉入滄浪的領域之內,屆時便可反敗為勝。

可正當三羽飛出之時,韋熔羽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祥之感。他猛一抬頭,卻幾乎被駭爆了膽。只見羅中夏的右手暴漲成了一隻猙獰可怖的尖刺巨臂,挾著烈烈風聲朝著他砸將過來。這東西純是物理攻擊,光羽全無用處。韋熔羽嚇得魂不附體,擋無可擋,當下也顧不得體面,就地一個驢打滾避開鋒芒。羅中夏的巨臂轟地砸在岩石上,一時間石屑四濺。碩大的一塊巨岩四分五裂。

他不知這是壯筆殘片的力量,還以為是青蓮筆具象化出來的,欲祭出光羽去斬。可這時已然來不及了,羅中夏高高躍起,居高臨下怒喝道:「韋熔羽!!」畸形右臂再度轟砸。滄浪筆本體並不怕物理攻擊,但韋熔羽卻被這氣勢如虹、蠻不講理的攻勢壓製得抬不起頭來,更不要說構建起一個領域了。

兩人又鬥了數個回合,韋熔羽在青蓮筆與壯筆的夾攻之下尋不得一絲空隙,左支右絀,先被青蓮筆喚出的雷聲麻痹了右腿,又被壯筆的骨刺掃折了左臂,終於支持不住,一個踉蹌撲倒在地,扭過頭去只待受死。

這時一朵晶瑩雪花飄落在羅中夏鼻樑上,那一絲涼意讓盛怒的羅中夏恢複了些許理智,他讓右臂一偏,正中韋熔羽身旁的地面,轟然砸出一個大坑,距離他不過分毫之遠。

羅中夏落回到地上,一把揪起喘息未定的韋熔羽,喝道:「你他媽的給我聽著,韋勢然我救定了!!」

他有筆以來,從未如此揚眉吐氣。小榕站在一旁看到此情此景,眉間不知是喜是憂。

※※※

那邊打得熱鬧,雲閣崖上卻陷入微妙的僵局。

諸葛一輝、彼得和尚、顏政與十九四人背靠著背,分別盯著一個方向。霧靄之中的人影走到距離他們數十步的距離,不再靠近。

對方也是四個人,至少只看到四個人。

「你們家秦宜剛把羅中夏弄走,這邊就來了四個不速之客,這真是巧合,好你一個不是壞人!」十九警惕地觀望四周,抽空嘲諷了顏政一句。

顏政對美女的嘲諷向來不以為忤,只是咧嘴笑了笑:「把這四個傢伙都幹掉,不就能問清楚了嘛。」

「你說得輕巧!」

「安心吧,算命的說我有不敗的命格。」顏政說著絲毫不鼓舞人心的口頭禪,讓自己的十個指頭都泛起紅光。

話是如此,但局勢卻不那麼樂觀。他們四人之中只有兩枝筆靈,而且其中一枝還不是戰鬥型的。敵人虛實未知,能力也不清楚,這種無準備無把握的戰鬥,讓向來先謀而後定的諸葛一輝心裡實在沒底。

他轉頭去看彼得和尚,卻發現這位僧人一改淡定表情,眉頭緊皺,鏡片後的眼神十分古怪,似乎霧裡有什麼觸動了他的東西。

「難道說連他都沒了信心?」諸葛一輝在心中哀嘆,腦子裡開始飛速運轉,苦苦思索如何最大化利用十九和顏政的筆靈,破解眼前的困局。他一條條策略想過來,不知為何,最後的結論總會歸結到自己沒有筆靈在身。

「倘若老李也授予我一管筆靈,今日必不至如此。」

這種念頭平日里諸葛一輝也偶爾想過,但多是一閃而過。而今日它揮之不去,愈發強烈,竟是越想越糾結。從理性上說,諸葛一輝明白現在退敵事大,不是深思此事的時候,可這便如強迫症一般,始終橫亘於心頭,壓制著其他情緒,使人憋悶不已,幾乎艱於呼吸。

其實不獨是他,十九此時也被這莫名飄來的情緒所困擾。她內心本來就極為敏感,對房斌之死耿耿於懷。這時不知為何,房斌的身影縈繞她心頭,不離不散,不斷在她耳邊呢喃:「若是你早早發現歐子龍的陰謀,我便不會被殺。」十九拚命甩了甩頭,想擺脫這種心理偏執,卻反而讓自責的心情更為鮮明,佔據了她全部意識。

饒是顏政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此時居然也面露不豫之色。「至今還沒跟女律師上過床,真是人生一大遺憾。」這是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一個小小的猥瑣遺憾,其實只是反映了他對法律工作者的好奇。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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