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張良未遇韓信貧

鄭和與羅中夏,可以說是同時捲入筆冢的紛爭之中。可惜的是,與羅中夏的「幸運」相比,鄭和可謂是命運多舛。他先是險些被秦宜煉成筆僮,在加護病房裡一躺就是好長時間;然後他又被「他們」不知用什麼法子捉去,用筆靈生生煉成了筆靈僮,變成一個喪失了意識的怪物,在永州幾乎讓羅中夏一干人全軍覆沒。

綠天庵那一戰,他們好歹救回來鄭和。可惜鄭和當時已經成了筆靈僮。那是一種比煉製筆僮還要可怕的禁忌邪法,是用筆靈和人體為材料生生煉就出來的。他被救回來以後,變回成植物人的狀態,一直躺在加護病房裡無知無覺。羅中夏和彼得和尚試了許多辦法,卻始終探測不出究竟「他們」是用什麼筆靈來煉鄭和的。唯一確知的是,鄭和還活著,筆靈化作藤蔓般的精神枝條分散到他的四肢百骸,卻一直不曾到達腦部,為他保存了一絲意識,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何以煉散了的筆靈無法進入到他的腦部呢?是敵人有意為之,還是他體質上有什麼奇特之處?這一點便是費老也想不通,於是鄭和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躺回到加護病房,一動不動,安靜地等待著誰能想出好法子替他收回筆靈。

現在他居然醒了,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曾桂芬曾老師因心臟病而住院,現在已無大礙,但是還得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於是監視鄭和的工作就順便由她來負責了。她雖無筆靈,卻憑著深厚的大鼓功底練就了一身擲地有聲的功夫,所有的小輩都非常尊重她。

現在她說出事了,那就一定是出了大事。

四個人匆匆從松濤園趕去第三醫院。十九雖然心情悲痛,卻也知孰輕孰重,緬懷死者隨時都可,現實里的敵人卻是隨時可能發難。

加護病房是一棟獨立的建築,平時進入的人非常少。他們趕到的時候,曾桂芬穿著病號服已經等在了大門口,蒼老的臉上帶著濃重的愁容。

彼得和尚顧不得寒暄,見面便問:「曾老師,怎麼回事?」

曾桂芬顫巍巍地支著精鋼拐杖,嘆道:「剛才我按照每天的慣例,去加護病房查探鄭和的情況。本來一切都很正常,可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突然被一種奇特的感覺籠罩,就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操縱著,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朝外走去。我試圖掙扎,卻毫無反抗餘地,只能一直朝前走。在離開病房的時候,我借著門上玻璃的反光瞥到一眼,原本躺在床上的鄭和竟然從床上半坐起來!」

曾桂芬的額頭仍舊浮著一層薄薄的汗水,可見當時她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彼得心中一凜,這個場景何其熟悉。他的父親、韋家的族長韋定邦,就是在自己面前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般劇烈舞動,然後橫死的。只不過這一次換成了曾老師,只不過手法稍微和緩了一些,沒有傷到人命——暫時還沒有。

這麼說,韋莊中那看不見的敵人,眼下就在這座建築里。

或許就是「他們」。

甚至有可能就是褚一民口中的「主人」。

顏政見彼得和尚的眼神閃爍,似乎在沉思著什麼,他一向大大咧咧,懶得多作思考,便直截了當問道:「那現在情況如何?」

曾桂芬道:「建築里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和我一樣被趕出來了,大概都是被那種力量所操縱吧——現在裡面恐怕只有鄭和一個人而已了。」

「那還不好說嗎?進去看看就是了!」顏政說完就拉開大樓的玻璃門,朝里邁去。不料他的腿剛邁了一半,就僵在了半空。顏政一驚,拚命控制右腿朝前落地,不料右腿竟似是自己活了一樣,輕輕一轉,反而朝後盪去,整個人一下失去了平衡。虧得顏政平衡感比較好,身子微微一晃,左足點地,雙手伸平,總算是沒摔倒在地。

可這樣一來,他變成了背對玻璃大門的位置,就像是剛從樓中被攆出來一樣。顏政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揮了揮手,轉身又朝樓里衝去。這一次的結局更慘,他的兩條腿騰空而起,然後整個人直直摔在了水泥地上,活像是剛剛練完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

「顏政,不要逞強!」彼得和尚在一旁提醒他。可顏政哪裡吃過這種虧,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重新從地上爬起來,右手一晃,五道紅光閃耀而出。

畫眉筆。

羅中夏、彼得和十九都一起叫起來。顏政身上的筆靈,是漢代張敞的畫眉筆,可以令物體恢複特定時間的狀態——可在這時候能有什麼用處呢?

顏政一腳踢碎大門玻璃,朝裡面硬生生地跑過去。就如同之前兩次一樣,他的兩條腿又開始失去控制,急速反轉,要帶著他飛出樓外。顏政在掙扎中突然豎起右手食指與中指,飛快地在大腿處叩了一下,雙腿肌肉立刻恢複了正常。整個人的身形只微微停滯片刻,旋即穿越了玻璃門來到大樓內。

這時旁人才看出他的心思。那來路不明的神秘力量可以通過操縱人體肌肉,如同操縱木偶一般控制被施術者離開大樓。這種機能顯然是要等在進入大樓的一瞬間才被觸發,而顏政朝自己雙腿用上畫眉筆,讓它們一下子恢複至進樓前數分鐘的狀態,那時候的雙腿自然還不在那力量控制之下。如此一來,顏政便對自己的雙腿如臂使指,得以繼續前行。

這想法可謂是別出心裁,獨闢蹊徑,也只有畫眉筆可以做到這一點。

可問題是,究竟能撐多久呢?

畫眉筆一共十枝,在地鐵里已經用掉了五枝。現在雙腿每邁出幾步,便要用掉一枝,而且效果持續不了多久。顏政只邁出了五步,雙腿就又一次開始肌肉反轉,他不得不又點了一次,這才保住了控制權。這樣算下來,他最多也只能邁出去二十五步,然後便會被打回來。

何況還有一個大大的兇險在裡頭:那股力量能夠操縱你的雙腿,自然就能夠操縱你的全身。倘若施術者發覺顏政的意圖,轉而控制其手腕與肩胛,那畫眉筆可就半分用處也無了,屆時全身受制,誰知道那力量會如何料理顏政……

彼得和尚最先洞察到此節。他甫一說出憂慮,羅中夏立即急道:「那我去把他拽出來!」也顧不得自己能不能進大樓,一個箭步朝前衝去。十九見狀不妙,也縱身上前,她嫌那道玻璃大門實在礙事,飛起柳葉刀,祭出如椽筆。只聽轟隆一聲,那大門已然被她變巨後的柳葉刀斬得七零八落,玻璃屑亂飛。

羅中夏與十九雙目交錯,彼此會意地點點頭,並肩而入。十九雙足一進去便覺得有些古怪,自己的雙腿彷彿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牢牢握住,硬是往回拖著自己。十九大怒,讓柳葉刀在自己身邊飛旋舞動,想要把那隱形的敵人斬得粉碎。可惜這一切只是徒勞無功,她的刀只能斬削實體,對於這來路不明的力量卻無濟於事,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足拖著身軀返回大門口,然後猛一跺腳,飛跌出去。

彼得見勢不妙,雙手合十,一道綿軟力道接住十九身體,再緩緩把她放下。他下意識地還多甩出一道力,想把羅中夏也接住——可是這一招卻落空了。彼得和尚、曾桂芬和驚魂未定的十九驚訝地發現,羅中夏已經走入樓中數十步,卻仍舊安然無恙,無任何異狀發生。

羅中夏本人也驚異莫名,他踏進樓里的時候全神戒備,青蓮筆和禪心蓄勢待發,結果卻撲了一個空,既沒有古怪的力量牽扯自己身體,也沒有什麼傀儡絲線,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可十九和顏政一個被乾脆地轟出了大樓,一個在艱苦卓絕地一步步前進,這說明他的「正常」,其實才是一種不正常。

這時候已無暇多想,羅中夏沖樓外三人比了個手勢,轉頭朝顏政跑去。顏政咬著牙還在與那股力量僵持,一步一趨,十個指頭只剩兩個小指頭還有紅光,額頭汗水涔涔,已是強弩之末。

「顏政,你快出去!」羅中夏大叫。

顏政聽到羅中夏的呼喊,轉頭看來,見羅中夏神態自如,不由愣道:「你怎麼跑過來的?」他這一開口,精神一松,登時被力量裹脅住全身,倒頭朝著樓外拖去。羅中夏一把扯住顏政的衣袖,顏政雙拳當即回攻朝他砸去。

「喂,是我呀!」羅中夏一邊躲閃一邊嚷道。

「我知道,我也控制不住啊!」顏政氣喘吁吁地解釋,手裡招式卻一刻都不放鬆。好在他是被人操縱,拳腳都顯得生硬,倘若是顏政自己使出當年在街頭打架的手段,只怕羅中夏三個照面都走不下來。

兩人拉扯了幾番,顏政道:「我說,你還是快鬆手吧。這麼糾纏下去,咱倆一塊兒完蛋。」羅中夏心想這力量雖然強悍霸道,目前倒還沒痛下殺手,只把入侵之人摔出樓外了事,性命可保無虞。心中念想轉動,手裡鬆開了顏政衣袖。顏政抓緊時間嚷嚷道:「你趕緊去加護病房,我沒事,算命的說我有……」話未說完,整個人連滾帶爬地朝大門口走去,一路踉蹌。

羅中夏沒奈何,只得一個人朝著三樓的加護病房走去。此時樓里靜悄悄地空無一人,他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廊燈、地板、告示牌、一排排的木門與玻璃窗,一切都很正常,可卻有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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