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天小蝶趾高氣昂地走了之後,玉泉公就開始擔心。「那孩子,為什麼就是不懂得『收斂』呢?」他心裡總覺得應無懈離開時的臉色詭異,不像那種面對威脅百依百順的男人。

小蝶這一整天都沒回到牢房裡。直到夜幕初上,她才拖著疲憊的身形,臉色灰敗地出現。

「小蝶?!」玉泉公一看她的臉,不禁大吃一驚,「你、你的臉色怎麼這樣?」

「中毒了……」小蝶在獄卒的攙扶下搖搖晃晃走進牢房,懨懨地往床上一躺,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這個混賬東西應無懈,他到底懂不懂得下毒?連內服和外用都不分……」

玉泉公驚得渾身一震:「他、他給你喝了什麼?該不會是他的毒血吧?」

「嘿嘿,還是玉伯父,不不,景伯父是行家——」小蝶翻個身,像喝醉了酒似的,懶洋洋搖搖手,道:「我今天可真累——配了幾百種葯,喝了一肚子湯湯水水,撐死了……」

「毒呢?解了沒?!」小風坐在她身邊的地上,給她把了一會兒脈。他對小蝶的本事有十足的信心,更何況看她這副樣子也不像遇到嚴重危機。可是小蝶的話卻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景伯父!」她翹著大拇指,暈暈乎乎地說:「我佩服你——你的願望神水真神,我解不開!呵呵,這就是要死了嗎?我怎麼覺得這麼高興呢……?」

「咳!你這是喝的葯衝突了,腦子不清楚!」玉泉公搖搖頭,走到小蝶身邊,翻開她的眼睛仔細端詳(小蝶:幹什麼呀?放手啦——我要睡覺……)。玉泉公眉頭一皺,捻了捻鬍鬚:「嗯,確實有點難……」

余香不顧小蝶反抗,扳開她的嘴看了看,又在小蝶喉嚨上摸了摸,也擰緊了眉頭。

「跟你們說實話吧……」小蝶打了個飽嗝兒,怏怏說道:「能試的辦法我都試過了,所以才把毒性壓到現在沒發作。唉!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作……我可不想變成應無懈的手臂那種顏色,太噁心了。」

小風看著她又是說胡話又是「啦啦啦」唱歌,無可奈何地把玉泉公拖到一邊,聲音有些古怪,似乎根本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實。「義父,不會吧?真的沒救了?小蝶怎麼跟瘋了似的?」

「不是瘋。她一定是喝了帶有刺麻和臘冬果的葯——這個解法倒是不錯,就是會讓人腦子暈乎。」玉泉公咧嘴笑了笑,旋即陰下臉。「用這個法子解沒過期的願望神水,倒是有效。但現在的情況就很難說了。」

「您也管管她——天下還有景淵的老爹解不開的毒?不會吧?」小風拉住玉泉公的手,央求道:「她這樣子,也太……失態了。」

「有種辦法一定有效。」玉泉公拊掌道:「用景淵的血以毒攻毒絕對能解。但他老也不來。真不知道這小子磨蹭什麼……老天爺!」他仰首嘆道:「您也幫忙催催小淵!」

「啊——嚏!」

夜幕籠罩的山間,響起一聲嘹亮的噴嚏……

邊慎一邊把黑色面罩戴好,一邊諧謔地瞅了景淵一眼:「景兄弟,著涼了嗎?」

「不是。」景淵哼了一聲,也把面罩戴端正,道:「邊寨主,時候差不多。我們出發吧。」

邊慎沖身後揮揮手,樹林蔭翳處立刻張開幾面旗幟——漆黑的旗上綉著金色的飛鷹。

「冒充黑鷹黨——真虧你想得出來!」邊慎笑了笑,揚鞭打著胯|下的黑馬,從山顛直衝而下。

景淵跟在他身邊,淡淡反問:「他們的頭目冒充小蝶的爹,我們冒充他們去救頭目的女兒,有什麼不對?」

本來,定州只是貴族的夏季圍場、避暑山莊,一年半載也出不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城樓上的兵士一向沒訓練沒素質沒見過大場面……忽然就這麼從背後的山顛衝下一片舉著火把、搖旗吶喊的夜行軍,直把這些兵士嚇得瞠目結舌。

哨兵手腳並用連滾帶爬摔進定州府,把這陣勢一描述(少不了在驚慌失措中添了點調味品),當時就把定州知府驚得中風了……

宣寧王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得到消息,手裡的琉璃杯咔嚓一聲捏得粉碎。「你們早幹嘛去了?亂黨打到定州邊上才發現?!」他狠狠地把帶血的碎片摔到手下密探們的臉上。

「王爺……黑鷹黨一向神出鬼沒……」被碎片割破臉的密探不敢抬頭,只是委屈地辯解。

「黑鷹黨?!」謝無缺瞪著眼睛直搖頭:「黑鷹黨怎麼可能來救人?他們和黑鷹黨根本沒瓜葛!不對!再去探!」

「亂黨已經到了城根,還探什麼?」應無懈忽然走了進來,銀甲映襯下的面容竟有種奇異的光彩。

「無懈!」謝無缺像是抓住了救星,一步跨到應無懈身邊,拉住他的手,熱切地說:「還好有你在!你一定要把亂黨一網打盡!」

無懈看也沒看他一眼,哼了一聲:「這個不用你說。把宣寧王府的親衛借我兩百。」

謝無缺怔了短暫的一瞬,立刻連連點頭,命總管點了二百親衛軍交給無懈。

邊慎已經帶領著五百名邊家寨的精壯護衛衝進城。他一邊和景淵兩人在定州城中縱馬疾馳,一邊左顧右盼,問景淵:「定州府牢在哪裡?」

「據那些翠霄山莊被放了的人說,應該是那邊!」景淵伸手一指,兩人風也似的向定州府而去。

忽然,大路上衝出一對明晃晃的人馬,為首一匹白馬上正是應無懈。他似乎迫不及待地要與人交鋒,單騎遠遠拋下身後的兵士,一溜煙直衝邊慎和景淵而來。

「分頭!」邊慎一聲低呼,和景淵各自撥馬頭往小巷裡穿插。

「易天!你終於出現了!」應無懈在馬上一聲長笑,一瞬間就掠到景淵馬前,「嗖」一聲抖了抖手中的銀槍,挑開了景淵的面罩。一看之後,無懈不禁大失所望:「不是易天?」他立刻撥馬去追插入另一條小巷的邊慎,撇下景淵不管。

景淵摸了摸臉——雖沒受傷,但已驚出一頭冷汗。

「有病!」他罵了一句,急匆匆繞路趕往定州府衙。

「三月里,桃花開。花紅如妾面,柳細似妾腰……」

小蝶閉著眼睛,唱著走調的歌,直唱得小風和玉泉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余香終於忍無可忍,一步搶上前把小蝶打暈了……剛清靜了沒一會兒,牢房外似乎炸了鍋,迸發出一陣一陣喧囂。

「吵啊吵啊——吵死了!」余香憤怒地抓著牢房的欄杆叫起來:「讓不讓人活了?想我死就給個痛快!這麼吵吵算什麼?!」

牢門「喀吱」一聲開了。

一個身著夜行衣的漆黑身影從容地走了進來。「香女侍,你還是這麼有精神!」

余香先是一愣,旋即歡呼起來:「宗主!你可算來了。」

景淵微微一笑,不知從哪裡摸出鑰匙,打開牢門之後,笑容卻凝固在臉上——「爹?你、你怎麼也在?」他瞪圓了眼睛,沒掩飾驚訝。

「廢話。」玉泉公和小風兩人架起小蝶,哼哼著往外走,「我不是寫信告訴你我追小蝶來了么?」

「你可沒說要陪她坐牢。」景淵擰著眉看了看昏昏沉沉的小蝶,「什麼時候了,她還睡?!」

「中毒了。」小風嘆口氣,「正等你呢。」

景淵有些詫異,托著小蝶的下巴,翻開她的眼睛看了看。「爹……你又拿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別人吃?」

「不是我!」玉泉公瞪著眼睛反駁。景淵沒理他,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瓶,在手心灑了些粉末,沖小蝶的鼻孔一吹。

「嗚……」小蝶閉著眼睛,眉頭聳動幾下。「啊——嚏!」她緩緩睜開眼睛,有些迷惘地嘀咕了一聲:「景淵?」

「快走。」景淵沒多話,沖余香一頷首,「外面的守衛被我葯倒了。你去府衙後面的馬廄看看有沒有馬匹。」

小蝶卜楞卜楞腦袋,忽然如醍醐灌頂,叫道:「我娘!我得去接她!」

從牢房中出來,小蝶才知道形勢有多混亂——府衙里的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剩下幾個看守也被景淵葯倒。她和小風直奔後院,卻發現這裡好像世外桃源一般靜謐,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外界的影響,任緋晴的房間外隱約可見四個守衛的身影。小蝶多了個心眼,測了測風向,發現天公作美,於是給小風使個眼色。小風撣了撣衣衫,大大咧咧走到守衛面前,一行禮說:「在下是宣寧王府的。我家王爺有件干係重大的事情要問裡面那婦人。」

守衛面無表情地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橫,一句話也不說,示意他立刻離開。

小風尷尬地拱拱手,一轉身,從懷中摸出了小蝶給他的迷|葯,沖守衛們面前一抖……

四個守衛先是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揮刀,便緩緩傾倒。

「得手!」小風沖小蝶一招手,兩人從守衛身上搜出鑰匙,麻利地衝到任緋晴床前。

「娘!快走!」小蝶一句廢話不說,小風更不多嘴,背起任緋晴,也不管她搞沒搞清楚情勢,拔腿就走。

「小蝶,我不是說過,不要管我?」任緋晴虛弱偎在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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