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民不和官斗」,這句話小蝶不是不知道,她甚至還打算利用這一點來整一整那三個壞心眼的庸醫。但卻是她自己悲慘的經歷,讓她體會到這句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每天一清早,就有三四個官差守在泰安堂門口,說是王爺要親臨,以示對小蝶的「感激」,所以閑雜人等不得入內——結果呢?一整天沒見著威遠王的人影子,普通的患者也進不了門……

威遠王的腦筋不知是怎麼長的,這樣的歪點子也能想得出來!

這麼折騰了四五天,藥店連一個大錢也沒進帳。

「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小風一邊埋頭扒飯,一邊悶悶不樂地嘮叨:「你呀你!撞到哪裡不好?偏偏撞掉了人家的門牙!這下好,咱們兩張口沒了著落,連著毛毛也倒霉——你說能不讓人『哭』嗎?」

小蝶積蓄多日的怒氣終於爆發了:「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咬文嚼字開玩笑?!你一個大男人,上不能開天,下不能闢地,遇到事情還要推到妹妹頭上!這泰安堂開不成,你就別指望我養活你!」

毛毛尚未泯滅的野獸直覺告訴它:情況不妙,走為上策——它無聲無息地溜進雜貨間躲風頭去了。

「什麼叫你養活我?」小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提高了聲音,爭辯道:「哪天我沒有兢兢業業地坐堂?」

小蝶冷冷哼了一聲,「不提還好,你既然提起來了,咱們不妨算算總賬!這些日子,你一個病都沒看出來,總是在一邊裝模作樣地瞎蒙。要不是我趁抓藥收錢的功夫摸摸人家的脈,看看人家的氣色,然後再抓上對症的葯——這雍州城都不知道給你治死多少人了!你還氣粗?我都快成雍州第一色女,我還沒抱怨呢!」

小風漲紅了臉,扔下碗筷,站起身說:「妹妹,我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被你如此奚落——太可恥!我一定要配出一付絕世好葯,創出一片新的天地,讓你刮目相看!」

小蝶根本不信他有那種能耐,撇了撇嘴:「就不知道哥哥打算配一付什麼樣的葯啊?」

「殺蟑螂葯!」

小風說做就做,備齊了藥材,洗凈了手,鄭重地對小蝶說:「妹妹,我要進入正式合葯階段,請你迴避!」

小蝶不屑地晃了晃腦袋,「你連藥方也記不住,還是我給你寫出來的。裝什麼神秘啊?」

「藥方我是沒記住,但我記得合葯過程中富有創意的決定性一步!」小風義正詞嚴地推推搡搡,把妹妹趕到了後門外的小巷裡,「這決定性的一步走好了,就可以煉出蟑螂蚊蟲的絕世剋星!別心癢,這個秘方到我死的時候會傳給你!」

小蝶無奈地關上大門,等結果。

「一定是在吹牛!」她根本不信哥哥的話,「用止咳露的配方能配出殺蟑螂葯?他以為自己是變戲法的?」

很快,一陣濃白色的煙霧夾雜著酸辣的惡臭越牆而出。

小蝶皺了皺眉。

她還沒來得及拍門抗議,就看到那種生命力極強的頑固甲蟲潮水般從一切縫隙湧出小院。

「真的有用?!」小蝶的眼睛亮了,心裡開始盤算這種奇葯的前景。氣味惡毒無疑會讓銷量大打折扣,但若真有奇效,靠它來養活兄妹二人和一條狗,應該綽綽有餘。看來天無絕人之路!藥店開不成,畢竟還有別的活路可走……

「嗯?」小蝶的遐想才開頭,就看到那群打定主意吃她一輩子的老鼠們在搬家。

「連老鼠都能趕走?不得了啊不得了!」

她還沒想到新的讚美之詞,就看到毛毛從它新掏的小狗洞里跌跌撞撞沖了出來,搖搖晃晃蹭到小蝶腳邊,委屈地暈倒了……

這……毒性太驚人了!小蝶忽然很不安,擰著眉頭叫道:「哥——你還活著嗎?」

「咳咳咳——」門開了,小風被熏紅了臉,眼睛直流淚,狼狽地摔出門來,狠狠吸了幾口氣,神色尷尬地給自己找台階:「妹妹,你進的藥材成色實在太好,使得情況發生了意想不到的突變……我得去買一些劣質的原料……要知道,藥材的成色,真的很重要……」

小蝶看到他那副難受的樣兒,幾天來的鬱悶忽然一掃而空,忍不住大笑起來,「你啊,快別折騰了!再鬧下去,這兒就沒法住人了!」

「嘿嘿……嘿嘿嘿……」小風也尷尬地笑了。

他們笑鬧了一陣,小蝶收斂了笑容,嘆口氣道:「我不該跟你生氣。可是不抱怨兩聲,我心裡憋得難受。哥哥,我們是離開這裡,還是留下?我實在受不了那個臭王爺的氣,再說,那件案子最近追查也很緊,不如咱們走了算了。」

「既然你不想呆了,咱們就走。」小風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可是咱們這一走,以後阿牛小萼他們怎麼找咱們呢?」

「我想開了,人生何處不相逢?若是有緣,哪裡不能再會?」小蝶搖了搖頭,「威遠王成心整咱們,哪兒可能有好日子?反正他不就是想把咱們趕走嗎?咱們就走!誰陪他賭這口氣,誰才叫傻瓜呢。」

「好,那就開始收拾東西吧。」小風點了點頭,眼睛轉了轉,似乎想到什麼鬼主意。

命運的改變只是剎那的事情。那天早上,小蝶在衝動之下被哥哥慫恿,豪情萬丈地去威遠王府告別示威。但那天晚上,她的人生就又走上轉折。

無懈依然把他們晾在一邊,許久才出現。

看到怒氣沖沖的周家兄妹二人,無懈還以為他們是來說軟話、討個饒。誰想到小蝶姑娘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軟話雖說了不少,但怎麼聽也像拐彎抹角的罵人…… 「王爺,您的威名天下遠播,連窮凶極惡的黑鷹黨都不是您的對手,我們這種安分守己、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實在不該拂逆王爺的心愿。王爺就是雍州的主子,您容不得我兄妹二人,我們除了走還有什麼辦法?不過小民兄妹決不敢怨恨王爺,只能在異鄉弘揚王爺的英名,以盡一點孝心……」

呸!讓她這樣走了,還不定在哪兒把威遠王罵成一個惡貫一方、魚肉百姓的土霸王呢!不能讓他們這樣走了——無懈心裡這樣一琢磨,馬上滿臉帶笑,雙手去攙小蝶:「周姑娘說什麼話呢!我一直找不到機會當面誇你醫術高明,正在遺憾,你就來了。這不是上天給我機會,讓我發現人才嗎?其實本王原是一片好心。我的葯苑裡就缺周姑娘這樣的神醫,我有心請周姑娘主持葯苑,一個月三十兩白銀、兩升精米。不知周姑娘意下如何?」

哼!騙誰呀?小蝶垂著頭,心裡鄙夷了一句:你當我是傻瓜?上次只來了一天,就把我餓個半死。要是進了你的王府,我還有好日子過嗎?你不把我整到不明不白的死去才怪!

「王爺一片好心,實在讓小蝶受寵若驚。」她輕輕一抿嘴,笑容卻像面具一樣虛假,「小蝶才疏學淺,怎麼敢在王爺的葯苑逞能?還是容我兄妹二人云游四方,多積累一些行醫的經驗、民間的驗方,再回來孝敬王爺。我們這就告辭了。」

嘿?無懈真的有些大跌眼鏡:他的葯苑,是方圓若干里之內最好的醫生團;他的食苑,是這塊地方上最好的廚師團;他的香苑,是最好的園丁團……凡是跟這些手藝沾點邊的人,沒有不想混進來的!能在威遠王府中立足,是一輩子的金字招牌。這個周小蝶還真有點不識抬舉。

唯唯諾諾的人無懈見過不少,這樣倔強的人,無懈見過的還真不多。

這就是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有意思!

小蝶收拾好了大箱小包,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鬼鬼祟祟問小風:「哥,你得手了?」

「這還有假?」小風有些得意,「我早打聽過,王府的燈油每天傍晚要更換。嘿嘿,我找到他們的油房,在燈油里摻了『周記蟑螂葯』,嘿嘿嘿嘿……等他們今天晚上一點燈……嘿嘿嘿……」想到這裡,他已經樂不可支,完全沉醉在這個惡作劇的快|感里。

小蝶卻擰著眉頭嘆了口氣,「我有點後悔——咱們悄沒聲息地走就算了,何必惹這種麻煩?我怎麼聽取你這麼孩子氣的鬼主意?唉——」

「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小風到門口四下看了看,「咱們雇的車就快來了。到時候路過王府,順便張望一下,肯定有趣。」

這兄妹倆正做賊似的嘀咕,忽然聽到前面藥房傳來一陣倉卒有力的拍門聲。一個女子焦急地低呼:「大夫!大夫!開門啊!有急患,要抓幾味葯!」

小蝶和小風遲疑地對視一眼。

「哥,你去!」小蝶縮了縮肩膀,「藥房里已經收拾一空,我……害怕。」

「沒出息!」小風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什麼事情,「葯是你收拾起來的,我找不到啊!這樣吧,直接跟她說我們不做生意了——」

「哎哎哎,別!」小蝶急忙拉住他,「能把藥材換成白花花的銀子還不好?我去,我去!」

「大夫!大夫!」那女子的聲音越來越焦急,「開門啊!」

「來了來了!」小蝶小心翼翼地湊到門前,忽然心裡一動。最近世道不太平啊!聽說黑鷹黨又在活躍。這敲門的萬一是個打家劫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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