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收網

宮中對淳媛一事的處斷,經由素瀾傳回家中——柔媛是她的親姐姐,她又身在相府,比素府的人更早知道了結果。

據素瀾說,死去的淳媛很有可能被追封為淳嬪。目前尚不確定,是因為朝中有人作梗,以為她以選女之身受封淳媛已是特例,以此封號入葬就是極大的恩典,再加封為嬪實在不合情理。而皇帝看似已拿定主意,一定要追封。

「不過這事情也難說。他拿定主意的事情多了,有多少辦不成的,大家心裡清楚。」素瀾這樣說。

素盈忙狠狠白了妹妹一眼:「別亂說話!讓別人聽去多不好——宰相的兒媳婦不把聖上放在眼裡,別人會怎麼揣度宰相?」

「姐姐,你真夠有決心——自打白家退婚之後,你再沒叫過他一聲『義父』!」素瀾看著姐姐嘆道:「虧我婆婆還經常提起你,想讓你過去走動呢!我跟她說你這脾氣不同別人。」

「等著聽你說二姐的事呢,誰跟你閑扯?」素盈放下臉。「你剛才怎麼跟爹講的?他都不讓別人進去聽……」

素瀾低聲道:「這次一共抓住四個對阿槐做手腳的選女,據說是恨阿槐升得比她們快——我看也不一定。這裡面的水深著呢!搞不好是皇后藉此機會提前處理那些出類拔萃的選女……我這是瞎猜,你隨便聽聽就罷了。」

「別費勁去瞎猜,說二姐!」

「二姐還沒定下來。」素瀾有點傷感,「我聽說她自從軟禁在宮裡,整天神經兮兮地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大姐常去看她,可她一次都不見。也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說著她忍不住落淚。

素盈忙拿絲絹為她拭淚:「別哭別哭!小心動了胎氣!」

素瀾止住眼淚,勉強笑道:「拖久了是好事!說明聖上還捨不得她。只要保住命,一切都好辦。」

「哪裡會有那麼嚴重?」素盈微哂道:「應該、應該不至於有性命之虞吧?」

素瀾不作聲,半晌才恨恨道:「我求了宰相好多次,求他幫幫柔媛。好歹他兒媳婦我與柔媛是親姐妹,我現在又懷著他們家的骨肉,給他跪來跪去也怪可憐的吧?他竟根本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我跟雲垂鬧了好幾天,可雲垂對他爹根本無計可施。看他那樣我就恨——真想知道有朝一日他被人踩在腳底下,是什麼臉色!」

「他可是你公公,他垮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又說傻話!」素盈急忙連聲勸解道:「別動氣!我才看著阿槐因為身孕壞了性命,最怕見你挺著肚子還毛毛躁躁、心急火燎,你小心傷身!」

素瀾反來安慰她:「姐姐,淳媛、柔媛的事自然有爹來操心——你只是個女兒家,早晚要從家裡出去,何苦為她們想那麼多?就是天塌下來了,自然有爹和哥哥們擋著呢!你都十六歲了,過兩個月一過年,又長一歲。這年紀該愁著嫁人才對。前一陣還見爹為你忙活著找婆家,現在他焦頭爛額的,對你的終身大事不聞不問,這不是耽誤你么?我讓雲垂留心幫你物色——他朋友多,大多與咱家門當戶對,與你年紀也相仿。你安心等著嫁人才是正經。」

素盈自然不把素颯要她參選東宮側妃的話告訴素瀾,隨意應付了兩句。

素瀾見她並不熱心,嘆道:「難不成你還惦記著白公子?哦,現在該改口叫『駙馬』才對!姐姐……說實話:他人是不錯,但還沒好到讓別的公子黯然失色。你也拿正眼看看別人吧!」

軒芽這時候埋頭走進來,低聲道:「小姐,二公子來了,在小院門口呢。」

素盈站起身,一陣鈴聲隨她搖動:「請二公子進來吧。」

素瀾笑道:「我說呢,姐姐怎麼又把這些鈴鐺掛上了……」

素震進屋時,軒芽立刻搬了一張椅子放在素盈幾步開外的地方,說:「二公子請坐這裡吧。」

素瀾仔細看著素震,向素盈奇道:「這是二哥?多年不見,我都認不出了!」又向身邊一個貼身丫鬟說:「——這不是前天在府里遠遠看見的那位公子么?」

那丫鬟捂著嘴笑道:「可不是嘛!少夫人還說,這位面生的公子跟六小姐倒是般配!」

素瀾嫌她多嘴,白了她一眼,向素震笑道:「原來竟然是哥哥!小妹真是有眼無珠,連自家哥哥都不認得了。哥哥這七八年來沒回家幾次,偶然回來一次也不惦記妹妹,恐怕也不認得我了吧?」

素震默默一笑,「那天我見到相府女眷就避開了,想不到是妹妹。」

素瀾又笑道:「原來送給相爺一名美婢的就是你——哥哥要小心了!我婆婆對你恨得咬牙切齒呢!」

「那便要煩勞妹妹從中說和。」素震淡淡地回了一句,神色還是穩如泰山。

「怎麼?哥哥將馨娘送給宰相了?」素盈乍一聽說,稍感吃驚,心想難怪這兩天沒看見馨娘的影子,更想不到二哥竟然也去向宰相獻殷勤。

「那婢子叫馨娘?」素瀾看了看素震,對素盈道:「要說往相府里送美女的人也不少,一出手就是十個八個、十對八雙,相爺很少放在眼裡。唯獨二哥送來這位……漂亮是漂亮,但也不至於傾國傾城,巧在她與相爺很投緣……不知二哥所託何事,我看,成功的把握很不小啊!」

素震仍是笑笑,並不透露什麼。他當著素瀾的面拿出一隻樸實無華的木盒,盒面不帶一點花紋裝飾,跟他的作風很一致。

「聽說六妹這兩天夜裡又睡不著,我剛好有一根不錯的首烏藤,還有些茯苓、龍齒什麼的……你拿去用吧。」素震放下木盒,就要起身告辭。

素瀾聽了笑道:「我婆婆這兩天也睡不好,正在找好的首烏藤呢。哥哥定是沒下足功夫打聽相府的消息——要不然,你這盒東西往宰相夫人面前一送,她估計也沒那麼大的火氣怪你送宰相一個美人。」

「那你給琚夫人捎去吧,記得要說是二哥送的——」素盈不想收素震送的東西,剛把木盒往素瀾手邊推了一寸,素震已一步跨到她身邊,將她的手按在木盒上,道:「難道我不會送人情么?給你的,你就留著!」

素瀾怕下人看見這場面不好,忙打圓場道:「是呀是呀,我婆婆想找什麼藥材找不到?姐姐不用操心,先養好自己的身體。」

素震見素盈不再說什麼,才轉身離開。素瀾又坐了一會兒也回家去了。

素盈打開木盒一看:裡面是幾個格子,每格中都是極難得的藥材。尤其當中一段首烏藤,在北方很少見這麼大而好的。素盈數了數各樣藥材,心裡已猜到這原本是素震為宰相夫人準備的禮物。這麼一想,她就更為難,爽性放任自己一次,什麼也不想,對軒芽道:「拿給府里的范先生,讓他煎好——你在旁邊看著他。」

又過了幾天,素府忽然來了一名相府的家人,說是琚二公子派來的。

素老爺這時如驚弓之鳥,一聽是素瀾的夫婿派來的,就怕是素瀾的身子出差錯,忙將來人請入後廳。

誰知那人帶來的卻是另一個天大的消息:柔媛在宮中自盡了。

柔媛向淳媛下咒的事,素老爺原本就沒在家中聲張,只有素盈、素颯與他知道實情。素瀾是從婆家聽說此事,也沒敢對母親說實話,只告訴她柔媛受了點牽連。素老爺怕十二姨娘與三姨娘鬧騰起來,還特別留心防著這兩人。

如今柔媛一死,紙再也包不住火。

素府的夫人們平常也算厚道,並不說長道短。可這把火一燒起來,她們便紛紛坐不住。何況柔媛是三姨娘的女兒,而三姨娘一向不得人緣,更不用說有幾位夫人打從七八年前就懷疑她毒害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如今柔媛自盡,素府中竟是冷笑的人居多。

十二姨娘自淳媛死後就纏綿病榻,素老爺特別關照過下人,不準讓她傷心動氣。可偏有人搬弄是非,竟將柔媛說成暗害淳媛的主謀,所以才畏罪自殺。

十二姨娘一聽就掙紮起身,要與三姨娘拚命。

素府當中又鬧哄哄為她們拉架——三姨娘驟然受到喪女的打擊,本就像瘋了似的,一口咬定有人栽贓誣陷柔媛,還害死了她。這時見眾人偏袒十二姨娘的多,她不免口不擇言,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更惹人生厭。

素盈起初為二姐之死大吃一驚,原是為勸架而來,見場面鬧得太難看,心中厭惡,便退到僻靜處,命人找來琚府的下人,問:「少夫人可知道此事?」

那下人搖頭回答:「二少爺怕少夫人動了胎氣,還沒有告訴她。」

素盈點頭道:「這事是瞞不住的,要提前讓她有點準備,慢慢讓她知道。不知琚二公子還有沒有說過別的什麼?——柔媛娘娘怎麼沒了的?她宮中就沒人發現么?怎麼沒救過來呢?」

那下人道:「小的不清楚——我家二公子寫了一封信給郡王,大概郡王已知道其中詳情。」

素老爺今日心情極差,無力聽一群女人們吵鬧,把自己悶在書房裡。素盈打發了那人,便前往父親的書房。

她裙上系了十幾個銀鈴,一路上叮叮噹噹,在安靜的南園勾出清脆的迴響。

素老爺連日勞心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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