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琉屏宮2

素盈在琉屏宮中住了幾天,每日想法給淳媛弄好吃又補身的東西,後來索性在琉屏宮中辟出一間乾淨的偏舍,專用來為淳媛置辦飲食。淳媛見姐姐細心可靠,漸漸吃得多起來,氣色好了許多。

宮中人多口雜,對這事頗有非議,一面倒地認為淳媛太過驕縱。可丹嬪往琉屏宮走動最勤,三天兩頭必要去小坐,讓素盈為她做點心吃,顯然對這姐妹二人格外回護。宮裡其他人忌憚丹嬪,也不好再說什麼。

這天丹嬪又來探望,提起宮人暗地裡說的話,說是麗媛、柔媛也跟著宮人們起鬨,指責自己妹妹過分精貴。她笑著向淳媛道:「我就是偏心眼,她們兩個能把我怎樣?有本事她們也做幾件讓我偏心的事情出來!麗媛柔媛這兩個沒用的東西,前幾年剛進來的時候還好,不管性情招不招人喜歡,好歹都是生動機靈的人。最近越來越惹人心煩,一個動不動就哭得稀里嘩啦,一個看見別人的臉色就大氣也不敢出——一對窩囊廢,每天怕這怕那。我要是男人,也不會喜歡她倆!」

淳媛因她是長輩,說什麼都無關緊要,可自己總不能跟著她指責姐姐們的不是,於是只笑笑,不答話。

丹嬪略坐了一會兒,笑道:「淳媛也該出去走動走動。前些天身體不硬朗,走多了怕傷身,這幾天外面天氣很好,就該出去透透氣,別每天窩在屋裡。」

素盈在一旁贊同她的提議,淳媛也有這心思,便讓宮女們拿了戶外需用的東西,一手攙著丹嬪,一手拉著素盈往宮外走。

哪知剛走到琉屏宮門口,一個宦官突地從外面攔住素盈,說:「小姐請留步。」

丹嬪被他嚇一跳,沒好氣地呵斥道:「你是哪裡來的?怎敢在宮裡衝撞妃嬪?」

那宦官忙連聲請罪,又道:「皇后娘娘的口諭:素六小姐本不是宮裡人,因為照應淳媛娘娘才進來,只在琉屏宮中走動就罷,不得到宮中其他地方亂走。」

素盈一聽就明白:這分明是把她拘禁在琉屏宮裡。

丹嬪沒有好脾氣好耐性,向素盈冷笑道:「我前天才跟你說,榮安那小潑婦不捨得讓你在這裡好過,你還不信呢!這事情肯定是她唆掇她娘干出來的。我倒要去丹茜宮問個清楚——她把我們家素盈當成密探還是囚犯?」

淳媛原本興緻不錯,此刻杵在門口左右為難。若說「姐姐不能走出去,我也不去」,那丹嬪必然更加不肯善罷甘休,非要鬧出一場風波;若說「此事就這樣罷了吧」,那就是當面駁了給素盈做主的丹嬪,讓丹嬪難堪不說,還不知素盈會怎樣看自己。

素盈見一干人為自己僵住,心中知道她們各有打算,只有她自己是個無名無分的小人物,這時候合該退步,於是忙說:「丹嬪娘娘不必動氣。皇后娘娘做事一向周到,不管下什麼樣的口諭,都有她的道理。」

丹嬪轉念一想,皇后既然做得出來,自然已經想好了對策應付她的質疑,去了也是自討沒趣。她看著素盈一笑:「你倒是好脾氣!」

素盈婉轉笑道:「今天天氣這麼好,就請娘娘帶著淳媛娘娘四處走走。我在這裡準備點心,恭候二位娘娘回來。」

淳媛心裡其實撇不下姐姐,總覺得沒她在身邊,丹嬪和一干宮人不知會對自己做什麼,忙道:「在門口站這一會兒,我已經覺得累了,恐怕到外面走動反而要傷了精神——姑姑一片美意,侄女不得不辜負了。」

丹嬪見她氣色確實像是無力,也不好勉強,又瞪了守在琉屏宮前的宦官一眼,才帶著自己的宮女們離去。

淳媛目送她走遠之後,握著素盈的手說:「我們就在後面的小花園裡走走吧。」

素盈心想,那裡也能稱為花園嗎?就只有幾棵稀疏的春槐夏柳,一條石子鋪砌的小道而已。她不能拂了淳媛的興緻,攙著她在琉屏宮後院慢慢地走了幾圈。

「榮安公主真是沒趣!」淳媛一邊走一邊譏誚道:「這點氣度也不怕被別人笑話!如果駙馬還在丹茜宮就職,她的擔心還有幾分道理。可駙馬已經調出內宮,她還怕你在宮裡走動做什麼?」

「娘娘想得太多了。」素盈輕聲道,「我與駙馬沒緣分,在這件事情上夾纏不清又有什麼益處?公主大約只是小小報復我,氣我留了白家的翡翠。」

「姐姐也太順她的心了!」淳媛嘆了一聲。

「誰讓她是公主,就是有那能耐,能管住我呢?」

她們繞回琉屏宮正面,正好見皇帝帶著兩三個隨侍進來。素盈忙伏地行禮,淳媛因有身孕,免了大禮,無比愉悅地走到皇帝身邊。

皇帝見淳媛從宮殿一側繞出來,好奇地問:「你怎麼想起來去那又陰又狹的地方走動?」

淳媛看了素盈一眼,為難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皇帝知道她有話想說,拉起她的手走到陽光明媚處,見她氣色好了許多,心中快慰,問:「你這幾天覺得怎麼樣?夜裡睡得踏實么?胃口呢?好點沒有?」

淳媛見他神情關切,滿心歡喜地說:「妾的身體好多了。皇上沒見過妾的姐姐吧?這就是妾的六姐素盈。」

素盈跟在淳媛身後兩步遠的地方,聽她叫到自己,忙又向皇帝行了一個禮。

皇帝隨意答應了一聲,目光仍是聚在淳媛身上,款款道:「這宮裡的人太沒用,既然你姐姐清楚你想要什麼、想吃什麼,儘管讓她吩咐下面的人準備。後宮傳來傳去那些流言,我也聽見了——不管哪個妃嬪有孕,她們都是這樣不讓人清靜,也不是針對你一個。你別理會。」

淳媛眼圈一紅,壓低聲音柔柔地說:「聖上惦記著妾,妾自然高興。妾也聽到外面說聖上的那些話……若不是情非得已,妾也不願意在後面弄出動靜,讓聖上心煩。」

素盈知道,淳媛所謂「外面那些話」,說的是近日來朝臣們的爭議。

這幾天朝臣除了力諫皇帝狩獵一事,又在奏摺中添上他太寵愛淳媛一事——原本是後宮私事,可他們見淳媛破格受封,又有破格的待遇,已將淳媛視為紅顏禍水,更怕她產下皇子,禍亂皇儲繼承——這沒影子的事情讓他們十分不安。朝臣總是在事情發生之前幾年,甚至十幾年就開始預料事情的結果,而結果總是非常可怕……於是他們不遺餘力地反覆陳述十幾年後可能產生的危害,逼迫皇帝在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時候立刻就範。

皇帝近來過得也不順心。他不勝其煩,不得不做出妥協,近來不太親近淳媛。可朝臣猶自窮追猛打,更進一步要求他將淳媛的姐姐送出宮去,弄得他大為光火,打定主意不再回應他們的言論。

他嘆口氣,撫摸著淳媛的臉龐,溫柔地唏噓:「眼下就只有你的心是向著我的。我該多陪你才對,可外面那些人也不願讓我清靜。要不是這樣,我天天陪著你也是應該的。」

素盈見他們二人情真意切,著實意外——她原以為只有自己的妹妹喝了迷魂湯,沒想到皇帝也繾綣其中。

淳媛笑著搖搖頭,「妾知道聖上的『心意』在這裡陪著妾呢!」她開朗地說:「妾這兩天精神不錯,剛才還打算跟姐姐一起去御花園走走。」

皇帝頷首道:「要走動,就挑些賞心悅目的地方,別往那陰涼處去。既然你放心你姐姐,就讓她跟在左右——你這身體可不能大意。」

淳媛向素盈眨眨眼,素盈也回她一個微笑。有皇帝的金口玉言,任誰也不能攔著素盈了。

淳媛正與皇帝有說有笑,丹嬪忽然走進來,看這情景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碰巧我剛才丟了一顆明珠,急著來尋。不然還見不到聖上的金面。」

皇帝知道她一向膽大,口齒又厲害,一會兒不定會說出什麼話來讓大家臉上難看。他與丹嬪、淳媛寒暄幾句就走了。

他的背影剛離開,丹嬪就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臉看著淳媛。那目光連素盈見了都心慌,淳媛卻面不改色,笑嘻嘻問:「姑姑的明珠什麼樣?我讓人找找。」

「你這孩子怎麼也犯糊塗?」丹嬪的臉上涼冰冰,口氣有些遺憾,「若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我可以當她少不更事。可我們素家的女孩兒都是從小調|教出來的——你的女先生就是這樣教你?送你進來,是讓你在這種地方鬼迷心竅?」

淳媛咬著下唇不作聲。丹嬪從手腕上褪下一條珊瑚鏈,向素盈道:「阿盈,這條鏈子上原本是三顆一模一樣的夜明珠,掉了一顆。你給我找找。」

素盈知道她這是要支開自己,剛要伸手去接,手臂卻被淳媛似有力似無力地拉住。

「姑姑要急在這一時,我讓宮裡的人一起給您找。要是不急,就讓姐姐在這兒陪著說話吧。我們三個人熱鬧一些。」淳媛嘴角含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定定地望著丹嬪。

丹嬪見她神情從容,又嘆一聲:「阿槐呀阿槐!你要知道:在這地方,『寵你』跟『愛你』是兩回事。被他『寵』的人,能在宮裡呼風喚雨,被他『愛』的人可沒有那樣的好下場!指望他的愛情保佑你,是最不可靠的!」

「這道理,我跟姑姑一樣學過。」一陣輕風掠過,淳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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