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信默

信默私下向素盈求婚的第三天,白府果然派人來提親。出乎素盈意料的是:她爹非常痛快地許婚,像是早就在等著白家來。

「信默這個年輕人不簡單。」素老爺私底下對素盈說:「以他的出息,不出幾年就能做禁軍統領。」

他這樣一說,素盈反倒不安:她和父親的品味一向差了十萬八千里,迄今為止,素盈真心喜歡、她父親也能看得上的人,就只有素盈去世的娘和素颯而已,再沒出現第三個。她心裡不住嘀咕:是信默太好,人見人愛,還是他有素老爺喜歡而素盈沒有看到的一面?

素盈盡量不想這些事情,一想起來就心煩。她盼望信默趕快來探望她,可是信默卻在正月下旬跟隨皇室去鴨川河獵鵝。素颯也隨同東宮去參加鵝頭宴,甚至素沉和鳳燁公主也在皇后的極力邀請下一道去了。貴胄們紛紛離開京城隨行,素府中也冷清許多,就剩下素瀾有事沒事來陪素盈說說話。

自從素瀾偷偷去見過她的未婚夫,回來之後就無比歡喜——出了正月她就要嫁人。「想到這一生要和一個男人朝夕相對,有點無聊。」素瀾一提起她要嫁的人就喜不自禁,「但是琚二公子看起來真不錯!一點驕縱的樣子都沒有,無論怎麼看他,都是做事很有分寸又很寬容的人,可是他也不會對下人太親切失了身份。我對他太滿意了。」

素盈暗自想:如果只求這一點,信默比琚二公子還要好上八分。

一想到信默的好處,她就忍不住深深地想,把所有能想到都在心裡曆數一遍,讓他的優點溫暖她的心。可想來想去,結論總是——她的未婚夫是個完人。每次想到這裡,她又不寒而顫:完人一向是最虛偽的人,他不該是個完人。前思後想,她就變得很驚慌,又有些害怕他。

素瀾見姐姐神色不定,知道她惦念信默,便笑她:「原來姐姐也會害怕成親啊!」

「我?哪兒有?」素盈反駁的口氣不夠堅定,素瀾又笑她:「我害怕,是因為我只圖琚家的門第才嫁過去,不知道自己要嫁的是個什麼人,怕聰明反被聰明誤,把自己一生的幸福輸進去。姐姐又怕什麼?訂親之前你就知道六姐夫,還跟他一起在宮中共事……」

「可我也不知道我要嫁的是什麼人。」素盈低聲說。

素瀾見她眉宇間壓著陰雲,心知她喜歡胡思亂想,不定又想了些什麼,忙轉開話題說:「姐姐,你知道嗎?聽說這次鵝頭宴,是要為榮安公主選駙馬呢。」

「哦?」素盈果然好奇,問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猜的。」素瀾笑嘻嘻說:「前些天大姐二姐從宮裡送出來一些東西給我,我就跟宮人攀談了幾句。」

「早就知道你套別人話的本事好。」素盈笑道:「怪不得京城的少年幾乎傾巢出動。」

「是呀!往年的鵝頭宴,聖上都是帶後宮女眷和幾名大臣一起去。今年把大姐二姐都留下,卻帶了一群不相干的小夥子——不難猜。」素瀾又說:「連大哥大嫂都被拉去了,肯定是要集思廣益,為榮安公主一生的幸福作保。」

素盈點點頭:「皇后一直覺得鳳燁公主嫁得早了,沒能多在御前享幾年天倫之樂,所以一直捨不得讓榮安公主早早下嫁。一旦捨得把公主嫁出去,就不會隨隨便便。」

「不知三哥有沒有這個福分。」素瀾嘿嘿一笑,「不是我說話難聽:這事情只怕有些難。我們大哥已經尚主,兩位公主嫁在一家的事情可不多。除非三哥格外優秀,無人能出其右,不然……」

素盈想起榮安公主和素颯之間的親切態度,便也笑道:「世事難料,我們等著看就是了。」

素盈可沒想到,看到最後,她也成了戲中人,讓別人來看她的熱鬧。

信默回京之後很快就來探望素盈。雖然素盈已經從哥哥那裡聽到鵝頭宴的種種趣事,但聽信默再講一遍,還是讓她興趣盎然。

素颯為人慎重,沒有張揚,但素盈猜他一定在鴨川河技壓群芳。這次果然從信默口中得知素颯的表現非凡。

「阿盈,大約連你也沒有見過素率那樣意氣風發的樣子。」信默微笑著說,「往年他代東宮獵鵝的場面就十分精彩,今年東宮派他與丹茜宮、御前侍衛、禁中侍衛一較高低,他的表現更令人讚歎。」

素盈眼中含笑看著信默,問:「那麼,連你也輸給他了?」

信默爽快地說:「大家都能猜到這比試是為了什麼——我已經有婚約在身,何必與人爭鋒?」

他的一句話就讓素盈喜上眉梢。她心想:不是她不懂得懷疑,是他太可愛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懷疑。

「咦?」信默看素盈腕上掛著一塊翡翠,眼中一亮,抓住素盈的手道:「這不是我的翡翠嗎?怎麼好像變得漂亮了?」

素盈忙抽回手,微嗔道:「哪有那種事?我連上面的絲絛都沒換,跟以前一模一樣。」

信默快樂地看著她,說:「我爹昨天還向我要,問那翡翠去哪兒了呢。我說已經給你了——人人都知道白家的翡翠合歡是傳兒媳的,當然要給你才對。」

素盈把翡翠捧在手裡輕輕撫摸。有些事情,她想問,又不想知道答案。

可她也知道,這些事情放在心裡,早晚要成死結。她終於輕聲道:「這幾天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當初離宮的時候,丹茜宮的白公公為你捎了一封長箋給我。現在我知道了:他是你大哥。可是我不懂,你們的關係怎麼像是很好又像是很不好?」

信默愣了一下,拍了拍素盈的手背,說:「這事情,連我們家裡的好多人也不大清楚底細,但你是要嫁我的,我就跟你講吧——大哥是個好人,十多年前年輕氣盛犯了錯,被沒入宮廷為奴。他的性情有些偏激,在宮中有幾個極好的朋友,但更多的是話不投機的人。我最初進東宮的時候,跟你三哥一樣大,才七八歲。他怕他這人緣連累了我,特意交待我要扮成跟他性格不和的樣子,日後也方便知道別人怎麼看我們兩人。」

素盈奇道:「要怎麼知道?」

信默笑笑,在她額前輕彈一下,「你也進過宮,可你不知道別人在背後怎麼議論你三哥,你三哥也不知道別人暗地裡怎麼說你——大家都知道你倆是相依為命的好兄妹,自然不會在你們面前掉以輕心。我和信則就不同了,大家都知道我們不和了十年,斷然不會作假,對他有什麼不滿也不在我面前避諱,對我有什麼不滿也不會在他面前收聲。」

他見素盈的神色有些悻悻,便止住這個話題,柔聲道:「這些話我就是不說也行,可是你一問,我就忍不住想要照實回答。你要是因為這個看低了我,我也無話可說……」

「在宮裡行走的人,哪個不會多幾個心眼呢?白公公的想法獨樹一幟,一般人果真不會想到。這有什麼可責怪的?」素盈向信默淺淺一笑,「我原本不明白你怎麼會調任丹茜宮。現在想想,想必也是白公公從中出力?」

信默看著素盈,笑著搖頭道:「這話不是你想到的。是素率提出來的吧?」

他一語命中,讓素盈有些尷尬:「我也覺得挺奇怪。」

信默搖搖頭說:「不止你們奇怪,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呢——我也有消息靈通的朋友,事前告訴我,說是琚相已經準備好將我調出京城、駐守邊關的文書。我連行裝都打點好了,可文書下來卻是去丹茜宮——真是匪夷所思。我到現在不知是誰從中相助,只好當其中有我不能探知的隱情。」

素盈見他的言談推心置腹,更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便說:「我這些年習慣了小心翼翼過日子,難免多心,你不要見怪……」

「不會。」信默笑道:「如果你多心,說出來讓我知道就好,我自然會跟你解釋。你三哥就只有這一點不好:總是疑心重重,卻又不向人說。」

他雖然是說素颯的壞話,可素盈知道他並無惡意,也沒有覺得刺耳,會心一笑:「你有個聰明的哥哥,所以能在宮中安心度日。我若是沒有這個多心的哥哥,恐怕在這家裡都過不下去了。」

素瀾在二月一個晴好天氣出嫁,婚禮壯觀到驚天動地,聖上親自頒賜許多禮物,大街小巷涌滿了看熱鬧的人,還有種種數不勝數的熱鬧場面——素盈是從丫鬟們的口中得知的,她在家中幫忙張羅,沒有離開素府。

全家上下喜氣洋洋,可話題的中心漸漸從素瀾身上偏開,偏到了素盈的婚禮。素瀾這一嫁就是她在素府生涯的終點,再沒什麼好說的。素盈身上還有萬萬千千的未知,更引人暢想。

素盈忙完了就去找大嫂鳳燁公主——到出嫁之前,就只有她陪鳳燁公主聊天消閑了。

不知為什麼,鳳燁自從鴨川河回來,看素盈的眼神就有些古怪,總是涼涼的,很是心痛的感覺。素盈以為她又在多愁善感,為素府兩位小姐出嫁後的日子感慨,便更加勤快地陪伴她,多盡一分心力讓她高興。

姑嫂二人談天說地,話題不離素瀾的親事。鳳燁公主幾次三番欲言又止,不知又為了什麼憂心忡忡。

素盈想要問個清楚,可忽然來了一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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