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緝捕

薛霆在焉耆養傷多日,諸事早已收拾妥當。

隔日之後,匹婁武徹領著千餘人出發,薛霆和裴行儉亦合作一處同往。

王霖在焉耆城外置酒相送,別過之後,隊伍浩浩蕩蕩,朝龜茲而去。

西域地方寬闊,荒涼之處,時常數百里不見人煙水草。幸好,天氣不算寒冷,天空晴朗,太陽當空,暖洋洋的。

「最好一直這麼晴,別颳風,也別下雪。」一名步卒笑嘻嘻地說。

旁人道:「是呀,出門在外,最怕天公變臉。」

可一語成讖,三日後,地勢變得起伏,天也忽而陰了下來,颳起了寒風。

「大都護,看著天色,怕是要有風雪。」從人對匹婁武徹稟道。

匹婁武徹也望了望,頷首道:「讓眾人就地紮營,明日再走。」

從人應下。

「何故不前行?」發現隊伍停下來,裴行儉策馬到前方來問。

「大都護有令,風雪在即,就地宿營。」將官道。

裴行儉皺眉,去見匹婁武徹。

「下官以為,此地不可宿營。」裴行儉道,「此間山丘樹木環抱,若有敵軍,以地利突襲,我等危矣。」

匹婁武徹不以為然,撫須笑笑:「周圍有山丘樹木,正好可阻擋寒風暴雪,若離開此處,人馬凍傷,則更為拖累。副都護放心,風雪凌厲,胡兵亦是懼怕,若不放心,多多設崗哨巡邏便是。」

裴行儉看他堅持,不便再說,只得告退。

「這個副都護,也太張揚,接任可要明年呢……」從人不滿道。

「裴副都護精通兵法,自有他的見解,不可胡說。」匹婁武徹訓道。雖未採納,裴行儉的一番話,也給他提了個醒。安頓下來之後,匹婁武徹命將官增加巡邏人數,將巡防之地擴大,以防不測。

寒風呼呼吹來,士卒們又要搭帳篷生火,又要巡邏防衛,頓時繁忙不已。

「這天氣,不會有敵兵來吧……」一人嘟噥道。

「那可不一定,若來了怎麼說。」

「來了也不怕啊,我們有副都護和石騎曹呢!」那人吹了吹灶里的火,得意地說。

「二位軍曹。」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二人看去,卻見是一個穿著厚袍子的年輕人,微笑地站在面前,「二位所說的石騎曹,不知是哪位?」

隊伍里這般打扮的人,大約是各府的屬官,二人不敢怠慢。

一人忙道:「石騎曹啊,那邊,看,騎著馬的那位便是。」

那人望去,凝神看了一會。

「公台找他有事?我去告知一聲。」一人起身道。

「不,無事。」那人和藹地笑笑,「某聞名來看,不必打擾他。」說著,話語一轉,道,「這位石騎曹,聽說是胡部里來的,不想卻是個漢人模樣。」

答話那人剛想張口,袖子卻被扯了扯。

旁人笑笑,道:「是啊,胡部里跟漢人通婚的也多了,兒郎生得似漢人,也不稀奇。」

問話的人頷首,又寒暄兩句天氣,轉身走了。

「怎麼了?」看著那人的背影,答話的人一頭迷霧。

「也沒什麼,只覺得哪有平白來打聽身世的?小心為上。」

那士卒瞭然,二人說著話,繼續生火。

營地中仍然繁忙,孫康走到一個僻靜處,心中卻是明亮。他從袖中取出一小塊布,上面,畫著一個人臉。

石真?他看著畫像,笑笑,未幾,塞回去,大步向前。

改名蓄鬚,隱匿他鄉,便以為找不著了么?豈不聞,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天氣驟變,寧兒穿著厚厚的裘衣,帳中生了火,卻仍然覺得冷。

「這鬼天氣……」侍婢呵氣搓著手,抱怨道。

薛霆去了大都護的帳中,許久也不見回來。

寧兒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卻想起來邵稹。方才聽從人們議論說,這般天氣,那些士卒們仍然要去巡邏,邵稹是個騎曹,說不定也會去。

光是想到那刀子似的寒風,寧兒便不禁心疼,從前父親常言戍邊苦,寧兒一知半解,如今親身來到,方才覺得果真是苦。

「娘子要去何處?」侍婢看她拿著藥瓶起身,訝然。

「去看錶兄。」寧兒說。

「可郎君在大都護的帳中。」侍婢道。

「所以要去。」寧兒堅持道,「郎中說過,要按時用藥,今日在路上,他已是誤了時辰。」說罷,寧兒徑自出帳,侍婢阻撓不得,只好叫來從人,跟著寧兒一道去。

匹婁武徹為人親和,見這風雪之夜寒苦,便將裴行儉、薛霆以及無事的屬官們聚到大帳之中,用膳閑談。

「……安西都護府,先帝始置。喬公、郭公二位都護時,全部將士不過數千,可謂創業艱辛。到如今,安西大都護府有將士十餘萬,橫貫東西,老夫卸任,亦心滿意足。」匹婁武徹喝了一點酒,面帶紅光。

在座眾人被這言語激勵,皆頷首稱道。

作為既定的接任者,裴行儉收到不少暗自瞥來的目光,他面色平和,並無波瀾。

這時,邵稹走到裴行儉身旁,問他分多少人巡邏。

「不必一次分出許多,」裴行儉想了想,道,「大都護已有大隊,我等不過百人,出二十人足矣。」

邵稹應下,轉身時,忽而瞥見薛霆正朝他看來。邵稹的步子未作停留,悄然出帳。

到了帳外,一陣寒風夾著雪花飛來,邵稹身上激了一下,繼續前行。

可沒多久,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石真?」

他轉頭,卻見是一個年輕的官吏。

邵稹瞥見他身後兩個高大的軍士,心中忽而掠過些不好的預感。面上卻平靜,答道:「正是。」

官吏一笑,擺手,兩名軍士立刻上前,用繩索將他縛起。

邵稹一驚:「這是何意?」

旁邊的同僚看到,亦是詫異,忙圍攏過來。

「這是金山都護府的石騎曹,爾等憑什麼抓人!」有人怒道。

官吏昂首道:「某乃安西大都護府法曹孫康,奉命緝拿朝廷要犯。」說罷,他抖出一張畫像,「邵稹!你還不認么?!」

邵稹看到那畫像,面色一凜,正待辯駁,忽而聽得一聲清喝:「住手!」

心神俱震,邵稹看去,寧兒穿著厚厚的裘衣,疾步走來。她用力推開一個正在綁繩索的軍士,生氣地瞪向孫康:「你不可誣賴好人!這是裴副都護帳下的石騎曹,曾不畏兇險,救下楊木!你說他是犯人,可有憑證?!」

此言出來,旁邊的人紛紛附和。

「就是,憑著一張畫像就來拿人,豈有這般道理!」

「我看那畫像也不像石騎曹。」

「那像誰畫不出來,憑著那樣子來捉人,我等半數都是罪犯。」

孫康本覺得自己理直氣壯,卻未曾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一時氣得面色發白:「都退下!爾等這是要抗法么?!」

「也不是什麼抗法!」一人大聲道,「石騎曹是我們金山都護府的人,要拿人,可要先問過我們副都護!」

「就是……」

邵稹看著眾人,又看看擋在身前的寧兒,神色複雜:「寧兒……」

「你別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寧兒咬著牙,低低道。

「吵什麼!」正在此時,一聲怒喝傳來。

眾人望去,卻見是大帳里的人被驚動,一名將官沖沖地走出來:「大帳之前,安得喧嘩!」

身後,卻是匹婁武徹等人走了出來,神色沉凝:「何事?」

眾人見驚動了大都護,皆噤聲不語。

寧兒看到薛霆和裴行儉,心中卻是一松。

孫康回過神來,上前一禮:「稟大都護,下官緝拿逃犯邵稹,遭眾人阻撓。」

匹婁武徹聽得此言,目光在人群中一轉,已經分出了眾人圍擁的中心,落在了邵稹的身上。

「這位,可是裴副都護帳下?」他轉向裴行儉。

裴行儉也看到了邵稹,知道此事難善了,卻面不改色。

「稟副都護,石真乃我金山都護府騎曹。」他淡淡道,看向孫康,「法曹是認錯人了吧。」

「下官不曾認錯。」孫康朗聲道,「下官曾到金山都護府查問,石真原本並非石氏族人,他加入之時,與邵稹逃脫之時相隔半年,石氏族人也無法說清其來路,此為其一;其二,石真武功拔萃,所使刀具,與緝捕文書所述相符;其三,石真如今蓄鬚,是以與畫像上有出入,若去須凈面,畫像上的各處特徵即可驗證。」

這話出來,眾人皆面面相覷。

孫康仍振振有詞,對匹婁武徹道:「大都護,朝廷律法在上,嚴令追緝在逃犯人。下官查得這些蹤跡,即刻從焉耆追來,唯恐犯人得了風聲逃脫。請大都護將石真交與下官審問,裴副都護若不放心,亦可派人為監察,若有冤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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