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擷英!躲開!」句龍的吼聲似徘徊在耳畔。

頭疼欲裂,深深的恐懼緊縮在心間,似乎有什麼就快崩斷了。

恍惚中,我感到身體被什麼穩穩接住,迷濛中,妖男高高抬起的下顎出現在上方。

心中稍稍放下,他來救我們了么?

我突然意識到灰狐狸還在懷中,她還沒有醒來。牙關緊咬,我的舌頭上漫起一陣血腥味,鑽心的疼痛襲來,腦海似清醒了一些。

眼前,妖男周身撐開一陣扶搖之風,將漫天刺來的刃光擋去。他口中念念有詞,忽然,四周一陣動搖,一塊巨石拔地而起,撐破火坑,聳到半空將我們托住。無數碎石聚起,如流矢射向悟賢。

「……初雪……」身體落地,四周暫時安穩,我急忙看向懷中,艱難地張口喚道。

初雪仍閉著眼,胸口心跳微弱弱,四肢已經開始發涼。

我心中揪緊,正要再喚,身前忽而一暗。

妖男俯身下來,將灰狐狸小心地從我手中抱起。他低頭盯著初雪,緊繃的雙唇微微發白。

這時,我看到悟賢那邊捲起一陣紅光,反襲過來。

「當心!」我喊道。

話音才出口,妖男已經回頭,將手一揮,紅光倏而破散。

悟賢的笑聲響起,像嘶破了嗓門一樣刺耳。只見他立在空中看,拂塵一抖,莞爾道:「公子已是將入仙籍之人,何苦來管些許閑事。公子尊長曾托山人對公子多加照拂,今日生出這般事端,豈不教山人難為?」

妖男怒極反笑。

他沒有理會悟賢,卻彎腰,把灰狐狸放回我懷中。

「且照顧好她。」他低聲對我道,看看灰狐狸,眼神中似含著歉疚。

片刻,妖男長身而立,「鏘」地抽出寶劍指著悟賢,怒喝的聲音震響四周:「你戕害生靈,枉為真人!若師叔有靈,必以為恥!」

須趕緊離開此處。我感到身上的力氣回來了一些,趕緊繼續扯手腕上的繩結。

悟賢看著妖男,神色不改。他念了聲道,輕嘆:「如此,莫怪山人無情。」

「啪」一聲,獸牙落地。

與此同時,悟賢的拂塵甩開。

突然間,天搖地動,我幾乎被晃下懸崖。妖男一手扯住我,一手施術穩住,我感到大地在下陷,發出可怖的裂響。無數巨石從四面八方剝落砸下,地底深處傳來「轟隆」的破碎之聲。妖男將袖子一揮,飛濺而來的石塊被擋住幾丈之外,只見周圍混沌一片,已然分不清上下。

一聲怒吼破空而來,似貫穿宇宙。

迷濛中,金色的眼睛出現在面前,一個巨大的影子撲來,下一瞬,我們已經被溫暖的脊背穩穩托起。

「若磐!」我幾欲喜極而泣,趴在他的背上,如獲新生一般感動。

若磐負著我們飛到上空,爪下生出一陣猛烈的罡風朝下劈去。碎 石和塵霧霎時被滌盪一空,不再瀰漫,那地動也停了下來。

面前倏而一片寧靜,幽深的空曠籠在四周,火光仍在,卻照不到盡頭,上下皆深不見底,似乎呼吸都帶著迴音。

我睜大眼睛,忽然醒悟過來。浮山乃巨鱉屍骸所化,我們現在竟是到了那屍骸的腹中。

望向妖男,他神色嚴峻。

忽然,四周出現許多紅光,一點一點慢慢明亮。仔細看去,竟是方才那些閉目端坐在蒲團的弟子,懸浮在空中將我們包圍。

「原來又多了一位上賓,山人有禮。」悟賢駕著紅雲,微笑地立在我們對面。

若磐腳踏罡風,朝悟賢長長怒吼。

我看著他,心底暗吃一驚。他那身形,竟比常人大出了幾倍,臉也扭曲變形,脖子上堆疊著層層皮肉。

「怪不得人言浮山靈氣日薄,原來是你吞噬了鱉靈。」妖男冷冷道。

我聞得這話,登時想起昨夜那拿著酒葫蘆的人。他說浮山不再漂移的事,難道竟與悟賢有關?我望著悟賢,手心沁出陣陣冷汗。鱉靈乃海中聖物,力量無窮,只怕這悟賢不易對付。

悟賢低低笑起,陰森的聲音在四周回蕩:「公子果然聰穎過人。山人既為尊長,總不能跟弟子們爭搶妖丹。」說著,他卻看向若磐,意味深長:「山人等了許久,你終於來了。」

我心中莫名地提起。

妖男沒有言語,突然騰空而起,氣勢暴漲。他一舉寶劍,聚集萬千利光朝悟賢刺去。

悟賢不慌不忙,在一張蒲團上坐下,閉起眼睛念念有詞。

一時間,眾多聲音匯聚,像觀里的經歌,繚繞不斷。妖男不以為然,仍將劍氣逼去,凌厲的攻勢下,悟賢面前撐起的紅光慢慢後退。

忽然,我看到那紅光之中,慢慢出現了一個窈窕的身影。那輪廓漸漸分明,是一名女子,那面容,竟與妖男魄血中所見的青瑜一模一樣。

她雙目脈脈含情地望著妖男,迎向劍氣。

妖男似怔了怔。

我心道不好,忙向妖男大喝:「那是幻象!」

這話出來已經太遲,妖男的劍氣稍稍停滯。乘著間隙,悟賢的紅光突然卷著殺氣衝來。若磐紋絲不動,妖男卻被撞擊得退後幾步,我看到他的背微微弓起,嘴角淌下血沫。

若磐立刻飛身上前,掃出罡風襲向悟賢,悟賢拂塵一揚,十幾名弟子迎面抵擋。只聽慘叫聲起,罡風中,那些弟子血肉碎裂,跌落下深淵之中。

我看著這場面,有些驚呆。

若磐只到天庭不足一日,竟有了如此可怕的神力么?

一陣低低的笑聲響起,越來越大。悟賢看著若磐,笑意愈盛:「不愧是若磐。」說罷,他卻看向我,和聲道:「花君可是忘了事,待山人來助一臂之力!」說罷,他雙手向天舉起,身後剩餘的弟子忽然 聚集過來,那誦經的聲調一變,高亢而紛亂,魔音嘈嘈入腦,像無數只手在裡面用力揪扯,我大叫一聲,身體痛苦地蜷起。

「阿芍!」妖男大喝的聲音傳來。

若磐金色的眼睛在面前閃過,似驚恐不已。

我聽到若磐怒吼,他的身影騰空飛起,攻擊向悟賢。

我說不出話來,眼睛直直地瞪著面前。

腦海中,那洪水中身影正一點一點地浮現。

我卻感到輕飄飄的,魂魄中似乎正有什麼在分離。

一聲嘶鳴般的吼聲傳來,我看到若磐在空中翻滾,死痛苦掙扎,墜落在正下方一塊伸出的岩石上。

我能清晰地看見那雙眸,它們不再是金色,而又變成了那妖異的紅,牽扯著我的記憶。

我心不在焉地磨著墨,四處張望。

神君的宮殿也不過如此么……心裡道。

不期然的,撞上了案前那雙明亮的眼睛。

眉頭一揚,我扭開頭去。

「你一定是在想『不就是個神君么,有什麼了不起』,可對?」句龍好聽而緩緩的話音傳來。

我心裡「咯噔」一響,驚異地看向他。

句龍看著我,亦將眉毛微挑。

承認是傻的。

我決定不管他,沒有答話。。

句龍卻不管我的態度,笑笑,道:「你自然不會覺得我了不起。你可是顓頊灑在懸圃上的鮮血聚靈而生,論來亦是真正的神裔。我說得不錯吧?」

我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起眼睛。

他說得沒錯。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顓頊與共工爭鬥,雖最終獲勝,卻也受了重創,鮮血灑在了懸圃之上。顓頊死去之後,神力化入日光,照耀萬古;浸染了顓頊血液懸圃神土中卻長出繁茂的花木,四季不敗。

血靈透過草木重新聚集,經過千萬年積累,最終生出了我。

這是個秘密,因為連總管懸圃的毛女也不知道。

可這個句龍為什麼會知道?

句龍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莞爾道:「我可是神君。」

一陣低沉的「隆隆」聲從不周山上傳來,天裂漏下的汪洋掀起巨浪。

「那是什麼?」陰風凜冽,我又驚又恐,看著巨浪中那青黑的影子盤旋而上,卷著水柱將天裂撐開,仙人們全力支起的五色石紛紛墜落。

「若磐。」句龍平靜地說。

「若磐?」我不明所以。

句龍頷首,聲音低沉:「昔日先祖敗於顓頊,散神時,其神力分正邪劈開兩半。正力交與我父輩,邪力鎮在不周山下。」

我明白過來。共工是水神,他雖做下反叛之事,其神力卻是天地間不可或缺的。天庭為保持維繫,便在散神時取走了他的神力,允許共工後裔繼承。

句龍力量純正,自然是承自那正力,如此說來……「那若磐就是邪力所化?」我驚詫地問。

句龍點頭,望向不周山,憂心忡忡。

「他只有我能對付,你走開。」他對我說,面容已經疲憊不堪,神色卻仍然剛毅。

「快走!」水面上只留下句龍的吼聲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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