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嚇得後退開,轉身朝門外發足奔去。

夜色濃濃的,到了森林裡就一片漆黑。我奔跑著,高草和樹枝不斷從四面八方劃拉過來,忽然,腳下被什麼絆住,我一個趔趄,幾乎向前撲倒。

手及時扶在旁邊一棵大樹上,手心被樹皮刺得辣辣的疼。

那雙紅色的眼睛似乎仍晃在眼前,我喘著大氣,心跳得擂鼓一般,脊背卻陣陣生寒。

心中後悔不迭,我不該拿藍背來給若磐療傷,自己根本沒想到這島上的藍背竟會這般猛烈,若磐的那紅色的眼睛也是因為藍背么?

腦子裡亂亂的,隱隱發脹。太多的事糾作謎團,無從解釋。

我忽然想到子螭,他是神君,若磐的事情,也許只有他知曉。想到若磐方才那怪異而痛苦地樣子,我心中一陣焦慮,不管方才發生了什麼,如今只有他能幫到若磐。

我小心地撥開腳下擋道高草,卻發現由於自己剛才那一絆,似乎把方向丟了。森林裡黑洞洞的,靜得出奇,一點聲音也沒有。自己在這漆黑中,竟不知身處何處。

一陣微弱的風吹來,頸間發涼。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我覺得這樣不是辦法,片刻,朝四周叫了聲:「初雪!」

聲音似乎撞在了樹榦上被彈回來,悶悶的。

「初雪!」我喊得更大聲些。

周遭仍是一片死寂。

忽然,我聽到有什麼聲音傳來,「嗖」的一下,像是什麼穿過了樹葉。我回頭朝那聲音的方向看去,卻什麼也看不見。

心中的恐懼像墨滴在了水中,不斷地擴展開。我急忙蹲下,兩手在地上摸索,片刻,摸到一根粗短的樹枝。才起身,這時,我忽然感到一道微弱的涼風從脖子後沁來,似乎有什麼在靠近,不禁汗毛直立。

不要怕……心裡鼓著勁,我抓穩樹枝,猛地轉身朝那個地方劈去。

手被一雙手架住,黑暗中,一個聲音不滿道:「你做甚?」

我愣住。

一團火光亮起,妖男的臉正在眼前。

「你……」我睜大眼睛,有些不能言語。

妖男放開我的手,將我看了看,又看看旁邊,疑惑地說:「灰狐狸說若磐拉著你往這邊走了,你在此做甚?若磐呢?」

我緩過一口氣來,卻匆匆對他說:「快帶我回去找子螭。」

妖男奇怪地看我:「子螭?他方才回了天庭,你不知曉?」

我目瞪口呆。

「他為何回天庭?」我問。

「我怎知曉。」妖男看著我神色:「怎麼了?」

我心中著急,一咬唇,扯過他的衣袖:「隨我來。」

沿著方才被我踏出的亂草往回走,未幾,若磐那間木屋出現在面前。它仍立在月光下,卻沒了燈光,清冷得孤獨。

我帶著妖男緊走幾步入內,光照中,只見那草床還在,若磐卻沒了蹤影。

「這是何處?」妖男疑惑地問我。

我沒有答他,愣怔片刻,叫了聲:「若磐!」

無人答應。

心中似有些不祥的預感升起,我忙跑出屋外,朝四周大喊:「若磐!」

四周的樹林黑乎乎的,死寂一片,似銅牆鐵壁一樣把我的聲音吞沒。

我又叫了許多聲,仍然什麼迴音也沒有。

若磐不見了,這裡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阿芍!你回來了!呀呀!爺爺可急死了!」回到妖男的屋宅,灰狐狸高興地跑出來,拉著我一個勁地說:「今夜鱉神可要顯靈!爺爺得知了立刻回來尋你們,可你們又不見了,幸好有附近的狐狸看到若磐和你走進了樹林,爺爺就……」說著,她往我身後望了望,訝異地問:「咦?若磐呢?」

我嘴唇動了動,不知怎麼回答才好,沮喪地說:「不知道……」

灰狐狸還想問什麼,妖男卻將她拉到一旁:「好了,時辰將至,此處不可久留。」說罷,一陣雲霧捲起,忽而將我們托到了了半空。

明月像金盤一樣掛在天空,平靜的海面上映著它的倒影,與浮山孑孑的身影相稱,恰是美好。

我卻沒有欣賞的心思,抱著灰狐狸,我還在想著若磐的事,只覺頭愈加發脹。

這時,一陣隆隆地聲音忽而傳來,低沉又響亮,似遠似近。

「看!」灰狐狸興奮地指向下方。

只見無數海鳥從密林中飛起,無數白色的翅膀映著月光,鋪開來,似銀河一般。

沒有風,海水卻起了波浪,一層一層,由浮山向周圍擴散開去。我這才看明白,那巨響正是從浮山傳來的,它正在震蕩。

我睜大了眼睛。

海鳥的叫聲一陣陣地傳來,伴著浮山地底的聲音,黑夜中,宏大而神秘。不遠處,還有好些人騰雲而起,和我們一樣在半空觀看。

「這就是鱉神顯靈?」我問他們。

「正是。」妖男答道:「浮山乃托地鱉神所化,每年今日,鱉神顯靈,浮山就會震蕩一次。」

我點點頭。若磐現下不知在何處,心裡又開始焦慮起來。雖餘悸仍在,可想起他那副痛苦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擔憂。望向下面茫茫的山林和海面,好巧不巧偏偏碰到浮山地動,他現在究竟在何處……

「如今與從前不一樣了。」忽然,嘆著氣的一個聲音傳來。

我們望去,卻見是一個年過半百的人,衣服穿得很是邋遢,髮髻歪斜,手裡拿著一隻酒葫蘆。他面目醺紅,半卧在雲霧上,雲霧也跟醉了酒飄得一樣晃晃悠悠。

那人往嘴裡灌了一口酒,飄過來道:「從前鱉神顯靈,浮山四周霧氣蒸騰,能將浮山全遮掩起來,在海上漂移幾千里不見行蹤。那時的浮山才叫浮山,如今,嘖嘖……」他摳摳耳朵,將指尖彈了彈,一邊搖頭一邊飄走,哼哼的嘟噥聲仍傳來:「震那兩下子,和尋常海島有甚區別!」

我聽得有些愕然。

「真的么?」灰狐狸抬頭問妖男。

妖男頷首:「確有其事。」

「怎會變成如今這般?」灰狐狸問。

妖男沒有回答,雙目盯著仍在震動的浮山,神色沉靜而莫測。

「嘁。」灰狐狸等了一會,皺皺鼻子,鄙夷白他一眼。

隆隆的聲音漸漸平復,海水也不再激蕩,只余水波一圈一圈緩緩漾開。

我看到那些騰雲在半空的人都紛紛收勢,朝地面落去。

妖男也帶著我們飛回浮山上,不過方向卻不是宅院所在的山林里,而是朝浮山的最高處落去。月光下,只見樹影茂密,將要落地了,我才看到浮山的最高點竟矗立著一座觀台。旁邊巨樹參天,平日里根本看不到。

不少人已經在我們之前來到,都朝那觀台上跪拜。

我望去,只見那觀台上立著一個金光厚實的大鼎。觀台下,上百的方士圍坐著,穿著一樣的祭服,煞是壯觀。他們中間,一名鬚髮皆白的老真人尤其醒目,手握拂塵,身上法衣流光溢彩,高冠巍峨。

「方才地動,悟賢真人與弟子堅持留在這觀台下祈福,可敬可敬!」有人讚歎道。

「正是。」旁人接話道:「說來,這觀台金鼎亦是真人為蒼生祈福而作哩!」

我聽到這話,不禁往前方望去,原來那白髮老者就是妖男對子螭提過的悟賢真人。

只見他端坐在弟子之前,雙目微閉,口中似念念有詞。

「在浮山頂上築觀台,這真人可了不得。」灰狐狸咋舌,低聲道。

這時,一聲鐘響傳來,悟賢真人緩緩睜開眼睛。

「吉時至,稽首!」他起身轉向觀台,領著眾弟子向金鼎跪拜。

下面不少圍觀的人也隨著他們,朝著前方稽首。

禮畢之後,弟子們唱起經文,悟賢真人面帶笑意,將拂塵一抖,從台下走來。眾人紛紛上前,與他作揖見禮。悟賢真人一一答謝,笑容和氣。

「辟荔拜見真人。」妖男亦上前一禮。

悟賢真人看到他,呵呵笑起來:「公子亦至,山人有禮。」

這時,他的目光忽然朝我投來,似微微一亮,看向妖男:「這是……」

妖男瞥我一眼,溫文答道:「此乃辟荔俗世表妹,家人病故,辟荔暫為收留。」

「原來如此。」真人頷首,又看向正探頭探腦的灰狐狸。

「這是表妹隨身小婢。」妖男微笑。

我和灰狐狸配合地一禮。

真人捋須而笑:「公子仁厚,必有福報。」

我覺得他的目光似有所打量,笑笑,裝作羞怯地轉開頭去。

「臭方士,爺爺為何是小婢!」回去的路上,灰狐狸不滿地嚷嚷。

妖男看看她:「你莫非要做女君?」

「不行么?」灰狐狸說。

妖男笑了笑:「你看看你自己,女子都不像,哪裡像女君?」

這話出來,我就覺得不妙。

看向灰狐狸,果然,她臉色登時拉得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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