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那鑼一般的聲音還在響著,節奏緩慢。
庭院的地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洞口,築著階梯,弟子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下去,裡面透出的火光映在他們臉上,神色僵硬。
「阿絮!醒醒……阿沁!」我攔著阿絮和阿沁,想把她們晃醒。可她們仍然像被牽了魂一樣,手腳力氣變得大得很,幾乎把我推著一塊走。
「阿芍!她們中了術,搖不醒呢!」灰狐狸在一旁沖我叫道。
我急得出了一身的汗,忙問她:「可有解術之法?」
灰狐狸搖頭:「這術太深,爺爺……」突然,她睜大眼睛看著我身後,面露恐懼之色:「阿芍……」
「喲呵,這可稀奇。」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心一驚,轉過頭,登時毛骨悚然。
一個人站在身後,穿著管事的衣服,臉上卻長滿密密的毛,袖口露出兩隻乾瘦的利爪。他看著我,發出磨刀般的笑聲,黃褐的眼睛陰氣森森,露出尖利的黃牙:「竟有人未中術哩。」
「休得張狂!」只聽灰狐狸喝道,說時遲那時快,「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閃光劈向管事。
鼠妖卻伸手一擋,那閃電被收入袖中。
「原來這狐妖也在。」它冷哼道,突然伸出手。「嘩啦」一聲,灰狐狸剛才站立的地面赫然裂開三道深深的塹溝。
灰狐狸躲在柱子後面,睜大了眼睛。驚魂未定之際,又是一聲碎響,柱子旁的石階碎作齏粉。
「快走!」我朝灰狐狸大吼。話才出口,我的衣服後面被一把扯住。
「你要乖乖跟來才好。」鼠妖在我耳邊笑道,滿鼻子的腥臭。
我掙扎著踹它,手腳卻突然被什麼纏起,動彈不得。
碎裂聲中,「阿芍!」灰狐狸驚懼的聲音傳來。
「走!」我被鼠妖拋到背上的一刻,我大聲喊道,這時,頭上一陣悶痛,再無知覺。
黑暗中,身上又潮又冷,背上不知被什麼硌著,陣陣發疼。
耳邊滿是吱吱的聲音,一片一片的,吵得人頭疼。
我突然睜開眼睛。
面前,燈火刺目,我不禁將眼睛半眯起來。
微微抬頭,只見周圍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人,不遠處,阿絮和阿沁躺在那裡。方才的事情倏而浮起在腦海,我一陣驚恐,身上卻被麻繩捆著,動彈不得。
「阿絮!阿沁!」我壓低聲音朝她們呼喚。她們卻緊閉著眼,不知是死是活。
我深深吸氣,極力讓腦子冷靜下來。方才那場面,不知道灰狐狸逃出去不曾,若磐的獸牙還在懷裡,眼下恐怕只能靠他了。
令人氣惱的是,我的手腳被麻繩牢牢捆著,動彈不得。
我朝四處看看,發現身後就是牆壁,於是掙扎著往背後靠去。
才將身體坐起一些,眼前的景象教我一陣寒顫。
我和弟子們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廳堂。頂上黑洞洞的,不知幾許;四壁都是石牆,壁上點著無數火把。不遠處,放著一隻巨大的鼎,似乎骯髒得很,通體烏黑。
而我們的面前,無數長得有人身那麼高的鼠妖聚在那裡,黑鴉鴉的地擠滿了整個廳堂,嘰嘰喳喳,聲音像鋸木一般尖利刺耳。
「喲,醒了呢。」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一隻鼠妖跨過弟子們的身體走過來,將碩大的腦袋湊近前,兩隻眼睛不懷好意地將我打量:「這女子面貌生得真好,我早就看中了她。待會大王放盡了血,我就要她這皮肉好了。」
「亂看什麼!那些都是大王的!」一個磨刀般的聲音斥道,管事已經變回了人的模樣,沖他罵道:「還不快滾回來!」
鼠妖看看他又看看我,悻悻地轉身走開。
管事看過來,視線相遇,我渾身倏而緊繃。他似陰陰地冷笑一聲,走了開去。
方才那鼠妖的話仍徘徊在耳邊,恐懼蔓延在全身,陣陣發寒。
鎮定,鎮定。心裡不住地對自己說,我的手在身後摸索,突然,手指碰到一片薄薄尖尖的東西。
似是一隻碎瓷片。
心中一陣驚喜,我忙將它拾起來。
正在這時,突然,廳堂中「哐」一聲鑼響,鼠群的嘈雜聲漸漸平靜下來。
「大王駕到!」穿著管事衣服的鼠妖尖著嗓子喊道。
鼠妖們一陣興奮,紛紛朝那邊下拜。
火光中,幾個身影緩緩走來。
我屏住呼吸,那當先的,身著上玄下黃的祭服,瘦削的臉上塗脂抹粉,竟是梁王。跟而跟在他身後的一男一女,一個是承文;另一個面帶微笑,姿容婀娜,是柳青娘。
我獃獃地望著他們,只覺腦子「轟」的一聲,有許多事情似乎接到了一起,許多事又似乎更加混沌不清。
梁王緩緩地走到鼠群面前,待站定,揮揮手中拂塵:「都起來吧,今夜乃人肉之宴,眾卿不必拘禮。」
群鼠一陣興奮的歡呼,尖利的聲音再度響滿廳堂。
承文皺眉問管事:「方才我見地上那屋舍毀壞多處,怎麼回事?」
管事微微躬身,答道:「那是白芍那小賤人引來一隻狐妖壞事,小人過了幾招。」
「白芍?」柳青娘神色詫異,幾個人皆轉頭望了過來。
他們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我只覺身上所有熱氣瞬間被抽走。
「原來是花君。」梁王看著我,面上浮起微笑,白粉與唇脂相襯,如鬼魅一般。他伸出手來,點點指頭。未及出聲,我的身體已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提起,飛到他面前。
「嘖嘖,果然不施粉黛更加誘人。」梁王打量著我,笑得陰氣森森,語聲緩慢:「練習寶霓天之人,身心浸染仙音,血肉也會鮮美些。往年的花君都曾習練三年以上,最是可口;青娘說你根骨天生,習練不到三月已神形兼備,不知肉味如何?」
柳青娘看著我,鮮紅的唇角揚起,描繪精緻的雙目中,光采冰冷。
承文面無表情,只將兩眼盯著我。
我望著他們,心跳似乎都消失了。
梁王說罷,卻將拂塵一抖,我一下摔在地上。骨頭一陣鈍痛,手上刺刺的疼,似乎被瓷片劃破了手掌。
我咬緊牙關忍受劇痛,將那瓷片再攥起。
「大王,萬事俱備,請大王吩咐。」只聽管事向梁王道。
梁王頷首:「開始。」
鼠妖們的聲音沸騰起來。只見幾隻鼠妖上前,從地上拉起一個弟子,剝去衣服抬起來,走到那巨鼎之前。早有鼠妖持著一把尖刀等候在那裡,我看到他們將那弟子抬到鼎上,持刀的鼠妖舉起刀子……
心頭一陣痙攣,我轉開眼睛,片刻,只聽鼠群一陣騷動,再望去,弟子赤條條的肉體已經躺在鼎下,鮮紅的血染滿身體,胸口赫然一個大洞。
「大王,這……」管事向梁王問道。
梁王微微揮手。
鼠群一陣歡呼,鼠妖們擁擠著向前。鼎下的鼠妖將那弟子的屍體抬起,拋向鼠群,立刻爆發出一陣爭搶之聲……
腹中糾結起一陣嘔吐感,我強忍著恐懼和不適,手上的動作愈加用力。
鼠妖們走過來,繼續搬起地上的弟子。同樣的聲音再度響起,我不再往那邊看,手指陣陣發抖,心裡只祈求手上的麻繩快些斷開。
周圍的弟子越來越少,我看到他們抬起了香棠,另外幾個平日面熟的人也被抬了過去。淚水湧出眼眶,恐懼從未像現在這樣嚴重,滲在我心中的每一個角落,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大王,這邊只剩下她呢,你看……」管事的聲音再度響起。
梁王的眼睛看向我。
「既然是花君,寡人自然要留倒最後,先吃其餘的。」他笑了笑,道。
管事應諾,鼠妖們走向牆下,將一人抬起來,卻是阿絮。
「孽畜。」我低低地說。
梁王幾人轉過頭來。
「什麼?」梁王問。
「孽畜。」我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抬頭盯著他:「你知曉我不是常人,怕了,可對?」
梁王看著我,白如堊土的臉上慢慢浮起笑容。
「且住。」他向抬著阿絮鼠妖們道,忽然伸出手來變作毛茸茸的爪子,一把捏住我的脖子提起來。
「啪」,我聽到獸牙打在地上的聲音。
脖子被那鐵一樣的爪子箍著吊在半空,我幾欲窒息。
若磐快來。心裡默默祈禱。
「掙脫了繩索呢,果然不是常人。」梁王冷笑,雙目漸漸變得通紅,聲音陡然磔磔:「可花君既然活得不自在,這般費事做甚。」
若磐快來,若磐若磐若磐……
這時,梁王的嘴突然咧得巨大,露出尖利的牙齒。
「啊!」死到臨頭的恐懼如閃電襲過全身,我爆發出尖叫,將手使盡渾身力氣揮向面前。
一陣白光突然淹沒視野,手上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