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九章 大火

車輪轔轔奔在路上,聲音傳來,滿耳雜亂。

馥之望著外面,日光被細竹簾遮得只剩昏黃的顏色,風透進來,絲絲髮涼。

腰上忽然被摟起,耳畔傳來顧昀低低的聲音:「想甚?」

馥之回頭,他的臉近在咫尺,雙目靜靜地看著自己。

「未想甚。」她淡淡道,彎彎唇角。

顧昀沒有離開,看著她,片刻,道:「我與長公主自幼相識,在宮中出入常常見到。若說情義,我一向將她視若親妹,卻也只如此而已。」

馥之訝然,抬眼,顧昀直直與她相視,坦誠不避。

見他這般言語,馥之頰邊一熱,反倒說不出什麼了。

「嗯。」她應了聲,轉過臉去,繼續望向車外。

顧昀沒有說話,卻索性把手環在她的腰上,輕輕往懷裡一帶。頸邊的肌膚傳來熱熱的刺癢,馥之又是無奈又是窘迫,笑著掙開。

「這是車上!」她掰著他的手,小聲提醒道。

顧昀卻不放手,仍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處。

「我明日去南方。」他的聲音低低傳來。

馥之一怔,停下動作,看著他。

片刻,顧昀抬起頭,雙目深深,神色沉靜,毫無玩笑之意。

心中的詫異漸漸沉下,馥之只覺一時無法言語。

好一會,她聽到自己開口問:「何時定下的?」

顧昀緩緩答道:「就在方才,明日酉時動身。」

「這麼急?」馥之仍覺不可思議。

顧昀頷首。

「南方何處?」她忍不住,問道。

顧昀唇邊泛起一摸苦笑,沒有答話。

馥之亦是不語,心中思緒多端,卻不由地想到巴郡。

近來,朝廷收巴郡的傳言又是沸沸揚揚。她擔心謝臻,曾多方留意,只聽聞鹽務使到巴郡之後,朝廷新政推行甚順云云。謝臻過得如何,卻無隻字片語可知。

如今,顧昀又要親赴南方,雖未說明去處,可以他的身份,馥之能想到的也只有巴郡。

心中似有什麼沉沉壓著。

顧昀見她不說話,笑了笑,道:「不過去些時日務,雖急些,也無甚可擔心。」

馥之沒有應聲,片刻,只略一點頭。腰間傳來那雙臂堅實的觸感,肩頭抵著他的胸膛,卻仍覺得不安,車馬聲嘈雜傳來,愈發教人煩躁。

黃昏時,顧峻在宮中未歸,顧府眾人在堂上用過晚膳,賈氏與馥之起身,先行離開。

家人盡皆退去,只余顧銑叔侄二人。

「呂汜、劉矩皆良將,去年你與他等同出塞外,當有所了解。」顧銑緩緩道。

顧昀頷首:「如叔父所言。」

顧銑目光深邃 :「濮陽王只怕等不得許久,各郡兵馬調集完畢,我亦將往。」

顧昀欠身:「諾。」

顧銑看向他:「馥之可知曉?」

顧昀抬眼,片刻,答道:「已告知。」

顧銑面上浮起微笑,和聲道:「她才回來,又逢此別,當多多寬慰才是。」

顧昀答應,在席上向他一禮。

夜幕垂下,廊道的草木映著月色,散發著秋露的味道。顧昀走到西庭,馥之的室中亮著火光,他走進去,卻只看到戚氏一人坐在燈下。

「夫人去了東庭。」看到顧昀,她行禮稟道。

顧昀詫異,轉身離開。

到了東庭,果然,主室中燈火明亮,顧昀入內,看到裡面只有馥之一人,正坐在榻上收拾著一疊衣物。

「做甚?」顧昀掩上房門,走過去,問道。

馥之抬頭看他,未幾,又低頭去疊衣物,輕聲道:「你明朝出門,總該早些備下行囊。」

顧昀看向一旁,只見席上,一個包袱已經裹好。心中一熱,他在馥之身旁坐下,將包袱打開,裡面的都是些日常用物,應有盡有。

他拿起一件外袍,看了看:「如今時節,還用不到厚袍。」

馥之將目光瞥來,片刻,認真道:「南方雖暖些,秋分時節卻也寒涼,帶上一兩件厚實的總不會錯。」

顧昀看著她,唇邊笑意漸深,放下那外袍,伸手將馥之一把摟住。馥之一個不穩,驚叫一聲,倒在他懷中。

「不惱了?」顧昀吻著她的額邊,低聲問道。

馥之紅著臉,好一會,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馥之?」顧昀低下頭,手臂稍稍使勁。

馥之無奈,嘟噥道:「嗯。」

顧昀笑起來,忽然,將她抱起,大步走向幔帳深處。

蜜燭滴下晶瑩的淚光,倏而,凝結成蠟。燭火搖曳,映著室中二人纏綿的身影,低語溫柔相和……

深夜,侍從梁升走入室中時,只見王鎮正坐在案前,手執細筆,在一面潔白的素帛上作畫。

梁升深知王太子脾性,不敢大聲,恭敬行禮,輕聲道:「太子。」

王鎮沒有抬眼,只盯著畫上。片刻,他提起筆來,看了看,卻似並不滿意,眉頭皺了皺,將整幅素帛抓起來揉成團,擲到一旁。

他看向梁升,唇邊露出笑意:「來了?」說著,將手往旁邊的席上一指。

梁升猶豫著,看看王鎮,少頃,不敢違命,告罪一聲,在席上坐下。

王鎮看著他,面色平和。

「你跟隨我多久了?」他緩緩問道。

梁升一欠身,答道:「小人十四歲入府,跟隨太子已有十年。」

王鎮看著他:「我記得你家有巫者?」

梁升答道:「正是,小人父親是錦城廟宮大巫。」

「如此。」王鎮頷首而笑:「你必是也曉些迷魂引仙之術了。」

梁升聞言心中一驚,詫異地看向他。

「梁升。」王鎮笑意斂起少許,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說:「我父王身體日衰,將來巴郡誰人為主,你當清楚。」

梁升望著王鎮,神色變幻。稍傾,向他一禮:「升唯太子之命是從。」

酉時前,天仍舊漆黑。

顧昀醒來,看看身畔,月色的微光下照在馥之赤|裸的肩頭上,頭側向他這邊,呼吸平穩,睡顏安詳。

顧昀將她環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挪開,將被褥蓋上她的肩頭,慢慢坐起身來。

「甫辰……」

顧昀剛穿好衣服,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沙啞的輕喚。

回頭,卻見馥之醒來了,正支著身體坐起來。「嗯。」顧昀應了聲,走過去,在榻沿上坐下。

馥之看著他,問:「現在就走?」

顧昀頷首,道:「酉時將至。」

馥之望向窗台上的天色:「我送你。」說著,便要起身穿衣,卻被顧昀按住雙肩。

他低聲道:「餘慶等人已在府外等候。此事府中只有你我與叔父知曉,不必驚動他人。」說著,他笑笑,俯首在馥之唇畔一吻,聲音在胸腔中振響:「你安心等我歸來便是。」

馥之注視著他的臉,一瞬不移。

昏暗中,依稀可覺顧昀目光溫柔,他的手指輕輕捋捋馥之的頭髮,片刻,站起身來。

房門「吱」地開啟,未幾,無聲地闔上。

日頭出來,京城的市集中又值圩日,人潮擁在大路上,接踵摩肩。

一輛漆車行在街上,繞過人群擁擠的去處,往城外奔去。

「難得夫人要去廟宮哩。」車上,戚氏笑意盈盈:「老婦早說,別家新婦,入門兩月之後,廟宮必是常去的。」說著,她的目光在馥之的腹部徘徊,語帶寬慰:「皇天后土,夫人常去祈禱,小公子必早早來到。」

馥之望著車幃,沒有答話。

兩日來,她一直沒有睡好,眼圈下反正淡淡的黯色。

看著隨車晃動的細竹簾,那日與顧昀的相處種種仍仿若親臨,如今,卻只剩下滿腹牽掛。

「只是老婦聽說,若為求子,城東的廟宮最是靈驗,城南的似多是去求平安呢。」說了會,戚氏忽然自顧地嘀咕道,看向馥之:「夫人連去了幾日城南,今日不若改去城東。」

馥之淡淡地笑了笑,搖頭:「只去城南。」

到了廟宮,馥之和戚氏下車,只見這裡前來祭拜的人也是絡繹不絕,比平日里竟是多了幾倍。

「今日果是大吉哩。」戚氏笑道,與馥之一道入內。

馥之隨著人流走到殿內,在神主前獻上祭物,在心中默默禱告,許久,方稽首叩拜而起。

正要出門,忽然,一群人急急地奔過來,神色迫切。馥之望去,只見他們中間抬著一人,渾身血污,似是一名難產的婦人。當前一人滿面涕淚,哭喪道:「廟祝救我婦人!」

周圍人見污穢,怕沾染不吉,紛紛掩目避開。

廟中一時亂起,戚氏見這般狀況,忙叫馥之趕緊走來。

不料,人群擁擠,她被推著出了殿前……眼睜睜地看著馥之被人流隔開。

戚氏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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