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朔北王即將成婚的消息,像風一樣傳向了各處。

許多人都為之驚詫。據傳,朔北王不近女色,王宮之中連一個妙齡的宮人也沒有。好事的人們之間,早就流傳著一些風言風語,說朔北王是個斷袖,不喜歡女人。

當然,再好男風的大王,也是要傳宗接代的。人們很快想通了這一點,而當聽說朔北王要迎娶的是中山王的孿生妹妹,長相與中山王幾乎一模一樣,好事者們則更是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誰不知道朔北王去年到京城的時候,跟中山王同宿一宮,同卧一榻……那事經過口口相傳,早已經香艷誘人。

但是沒多久,又傳出了此事的另一個說法——朔北王根本沒有與中山王斷袖,當時去京城朝見皇帝的,本來就是假扮中山王的翁主本人。這說法拯救了朔北王擁護者們那顆被摧殘的心,迅速在流言蜚語中佔據了上風。但是說歸說,並沒有人敢去求證,冒名頂替朝見皇帝乃是欺君,朔北王如日中天,中山國跟著沾光,沒人敢捅這蜂窩。

閑人們本就是看熱鬧的,閑話也不過在私底下說說,朔北王宮和中山國里,眾人俱是忙碌,都在操辦著婚事。

初華以為結婚就是結婚,像村裡一樣,媒人說合,上門提親,定了日子,熱熱鬧鬧地迎娶過去就是了。便是有錢的富戶,區別也不過是嫁妝多些排場大些。

沒想到,在元煜和睿華他們這裡,結婚這件事竟是如此繁瑣。要按著六禮一步一步來,每一步都有講究。元煜不是個愛拖延的人,回到雲中城之後,立刻著宮正黃進辦理此事。

黃進本是皇宮裡掌禮的老人,無奈在朔北王宮這麼多年只能管管雞毛蒜皮的閑事,如今終於遇到了老行當,可謂激|情澎湃。他連夜草擬了禮冊,呈給元煜,初華在一旁,看著那足有丈余長的帛卷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名目,眼都瞪直了。

「這麼麻煩……」她忍不住嘟噥道,「我都答應嫁了,還要這麼啰嗦。」

元煜就知道她會這麼說,將她摟過來,耐心地解釋,「這可不是啰嗦,成婚於你我都是終身大事,平民有平民的規矩,王侯有王侯的規矩,辦得隆重方顯重視。再說,就算我也不在乎,中山國那邊的面子總要顧及。你也覺得剛與中山王相認就要離開,很捨不得,如今若是草草嫁了,豈非更對不起他?」

初華想說難道隆重成娶皇后那樣就對得起了?可看著元煜認真的模樣,話又咽了回去。

嫁娶首要之事是問卜。黃進請了一位致仕在家的老卜官,將元煜與初華二人的姓名和生辰拿去卜問。儀式是在廟裡進行的,不能旁觀,初華很是緊張。

「要是他問出來說你我八字不合,如何是好?」她不放心的問。

元煜微笑,摸摸她的頭,「那就重新打回去重問,問到結婚大吉為止。」

初華窘然。

問卜的結果,不算天作之合,卻也是大善。初華放下心來,元煜即刻命人賞了卜官,令黃進去籌備各色禮品。至此,初華也不能再待在雲中城,而是要跟著睿華回去。

出發的前一日,用過晚膳之後,睿華問初華,要不要去向元煜道別。

初華望著他,又驚又喜。

這些天來,礙於睿華在,初華老實地遵守著禮法,待在宮裡不出門。她想見元煜,大多是在夜深人靜之後,使那賊人的本事。

明天就要啟程,她方才還在心裡盤算著,睡前早一點支開宮人好去見元煜,沒想到,睿華竟開了這個口。

「去,去!」初華高興地說。

睿華看著她這興奮的樣子,笑笑,讓暮珠陪著她一起去。

可是要走之前,初華看看自己身上這衣服,卻皺皺眉頭。這些天來,她恢複了翁主的身份,自然也不再著男裝。可是當下天冷,女裝也是厚厚的,雖然端莊華貴,卻著實沒意思得很。

初華覺得,既然是告別,那就要漂亮些,於是走回宮室里,將沙邑買的那套紗裙拿了出來。這裙子,她只穿過兩次。一次是在沙邑,元煜和馬販子安色伽談事的時候,她無意中攪了局;第二次是征匈奴之前,她穿著去見元煜,想讓他高興高興,答應讓她跟著出征,結果把自己氣走了。

現在看著它,初華生出許多感慨,穿上之後,站在鏡前得意地欣賞,覺得自己真有眼光。

暮珠搖頭嘆氣:「小可憐,你是有多沒穿過裙子,這樣的檔次,中山國的貴族閨秀們看都不會看一眼。」

初華不以為然:「我覺得挺好看的,花了大價錢呢。」

暮珠繼續嘆氣,又給她梳頭。

「暮珠,」初華忙道,「我要梳你上次去京城的那個頭髮,左邊兩圈右邊兩圈的……」

「重雙鬟是么,知道知道。」暮珠無奈又好笑,一邊給她梳著頭一邊說,「你啊……要說你祖父有什麼做得不好,那就是把你養得沒個女子模樣。」

初華立刻反駁:「才不呢,我祖父可好了!」

「是,是。」暮珠不與她爭辯,拿著發繩,將她的頭髮盤起來。

初華頭髮長得很好,又黑又長。暮珠給她梳好之後,左看右看,嘟噥道,「可惜還差些首飾。」這些天戴的那些,貴重有餘,輕巧不足,配不得這裙子。但初華上次連著衣裙一起買的那些小絹花,她又看不上,道,「女子可以穿得差一些,首飾卻不可粗鄙,這些都是鄉間人家愛用的,你可翁主,還不如用真花。」

初華哂然,那麼多講究啊……可她覺得挺好看的么……元煜好像也沒覺得不好啊……

暮珠不理會她的低俗品位,想了想,從殿中擺看的鮮花里挑出些海棠來,用絲線縛在起來,搭配著些小珠釵,插在她的髮髻上,看了看,露出滿意的笑容,「好了。」

初華看著鏡子,只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在裡面,廣袖長裙,身姿婀娜……她笑笑,樂滋滋的。暮珠又給她披了一件裘衣,與她一道出門。

一路上,初華想著等會見了元煜,要說什麼話,要叮囑些什麼,眼見著到了他宮前的時候,迎面走來一人,兩相照面,是田彬。

他看到初華和暮珠,露出訝色,忙上前行禮,「公……」頓了頓,笑著改口,「翁主。」

「田都尉。」初華明知故問,「你在此處做什麼?」

田彬臉上訕訕,撓頭笑笑,「公子,沒什麼……」話這麼說著,眼睛卻瞥著初華身後的暮珠。

暮珠面有赧色,嗔怪地扯扯初華的袖子。

初華也不再捉弄,說她去找元煜,笑嘻嘻地走開。

這二人的事,初華早就察覺了苗頭,暮珠也不否認,但是,她明說並不十分喜歡田彬。可這次她跟著睿華來到雲中城,事情有了些改變。

那是一個午後,暮珠跟著初華路過朔北軍的營地,田彬正在領著軍士操練。雖然天涼,他的衣服還是被汗濕透了,索性脫掉,光著膀子。她們沒好意思走近,太陽很大,遠遠望去,田彬身上結實的肌肉泛著光滑的銅色,吼聲賁張有力,將一根長矛用力擲出,穿透了十丈外的靶子。

暮珠目光閃閃,盯著那邊,唇角勾起一抹笑,「他……似乎真的不錯。」

沒過兩日,初華就看到田彬和暮珠在花園裡說話,她笑得那一臉溫柔,初華從來沒見過。

沒多久,暮珠告訴她,她打算向睿華陳情,讓她給初華當陪嫁女官。

初華訝然,暮珠的家人都在中山國,從前問她,她還猶豫來著。

「是為了田都尉?」初華問。

暮珠一臉得意,笑而不語。

「睿華要是不同意怎麼辦?」初華又問。

「不同意,我就把著女官辭了,自己過來。」暮珠不以為然,「我母親早就在嘮叨著我嫁人之事,他們是不會怪我的。」

初華咋舌。中山國地處北戎之地,自古民風奔放,暮珠這樣大膽火辣的女子,並不少見。

她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回頭望了望,暮珠和田彬二人的身影,在燈籠的光下披著柔和的顏色,讓初華忍不住加快腳步,想看看自己心中那個牽掛的人在做什麼。內侍見得她來,要去通報,初華卻將他攔住,說自己去,說罷,提著裙子走上了台階。

這處宮室是元煜的書齋,天色還不十分暗,初華才到門後,就聽到裡面傳來輕柔的說話聲,「……不想表兄收藏了這麼多的樂府詩,我曾經跟著父親去太學裡的藏室,裡面收藏的樂府詩,不過寥寥數卷……」

初華愣了愣,放慢腳步,從門邊往裡面望去。

只見裡面燈光柔和,書架前,一名妙齡女子站著,正翻動著手中的帛書,面容柔美。

初華心裡沉了一下,那女子,她認得,是郭越的女兒,叫郭珺。郭越一家從京城遷來,暫時住在王宮。這個郭珺,似乎十分愛看書,常常到元煜這書齋里來借書。初華不禁皺眉,郭越一家對她不錯,她對這郭珺本也挺喜歡,可是現在……初華望望天色,臉拉下來。

「樂府詩都是些雜歌,難登大雅,太學裡收的不多並不奇怪。」元煜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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