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鴻門

鄯善王帶著四萬大軍到疏勒的消息,如同大漠中的勁風,吹向四方。

數百里之外的姑墨城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從前姑墨臣服匈奴,有匈奴的保護,無人敢動。可如今,鄯善王和疏勒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姑墨軍備虛弱,儼然是待宰的羔羊。雖然姑墨王已經向烏孫求援,可是每日逃出城去的人仍然源源不絕。

則莫雖然與疏勒人關係不錯,但是此時也坐不住。他用重金買通了城門的守衛,收拾了家中的貴重之物,打算趁夜離開。

外面犬吠不止,時而有衛兵跑步經過的聲音。僕人靜候著,等到安靜了,將門打開一條縫望了望,對身後的則莫等人點點頭。門無聲地打開,眾人快步地走出去,一個個背著嚴實的包袱,唯恐驚動四周,車馬也不帶,順著牆根朝城門的方向跑去。

剛剛穿過最容易被人發現的大路,眾人躲進巷子里,正松下一口氣,突然,一陣急急的馬蹄聲從背後傳來。

眾人一驚,連忙朝巷子的更深處跑去,卻已經來不及。火把的光照隨著馬蹄聲疾疾而來,登時照亮了四周。被人圍住的十獲,眾人知道再也躲不過,驚叫哀求,縮在一起。

「誰是則莫?!」卻聽一個人用口音怪異的塞語急急問道。

則莫面如死灰,安慰地握握妻子的手,顫抖地站起來。

卻見那人下馬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買走的那個中原女子,她在何處?!」

從鄯善國往西北,沙海與綠洲交替,陽光的炙烤下,大漠中捲起真真熱風。但是鄯善王的送嫁大軍卻一點也未因此而止步,數萬人馬踏著滾滾的沙塵而來,如同洪流。

離疏勒還有一日行程的時候,王后派出使者前來,熱情地迎接鄯善王。大軍駐紮下來,歇息休整,擺出送嫁的倚仗。

出發之前,鄯善王來到媲羅的帳篷里。侍女正在為她梳妝,把一隻漂亮的金冠戴在她的頭上,用薄如蟬翼的輕紗掩住她的頭髮。

鄯善王在一旁看著,露出欣賞的神色。他走過去,將媲羅的頭紗輕輕撩起,嗅了嗅,香氣馨甜而撩人,恰如那張嬌艷的臉。

「到了疏勒之後,你便又有丈夫了,高興么?」他得意地說。

媲羅在鏡中望著他,片刻,淡笑,「當然高興,兄長好像也很高興。」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鄯善王把手放在她的肩頭上,目中閃動著貪婪的光,「沒有男人不會愛上你,等著瞧好了,那位沙蘇王子也會為你瘋狂,他很快就變當上疏勒王,整個疏勒都會拜倒在你的裙下……」說著,聲音低低,「知道這世上,最痛苦的男人是誰么?」

他吻了一下媲羅的頭髮,唇角彎彎:「最痛苦的男人就是我,因為我不能娶自己最親愛的妹妹。」

媲羅看著鏡子,一動不動。

鄯善王卻大笑起來,放開她,大步地走出去,「阿莎!公主的身上不夠香,再多熏一熏!」

阿莎答應著,連忙和侍女走到媲羅身旁,卻見她面無表情,手攥得緊緊的。

「公主!」阿莎驚呼,掰開她的手,裡面握著一支琉璃簪子,已經碎作兩端,將她的手掌刺破,流出血來。

阿莎連忙讓侍女取來布條,要給她包紮,卻被媲羅推開。

「無事。」她用絹帕塞在手心,淡淡道,「我不小心弄的,別說出去。」

「四萬鄯善兵,就駐在城外。」居力聽到安色伽要赴宴的消息,反對道,「有鄯善王的幫助,沙蘇什麼都不會怕,這個迎親宴,他會順便把你也解決掉!閣下應該聽我的,趁夜逃走!」

「沙蘇既然親自來邀請我,就不會讓我逃走。」安色伽淡淡道,看著居力,「此時你我會面的事,他大概也知道了。」

居力面色一變。

「我先問你一事。」安色伽嗓音發沉,「你們這幾日,見到國王了么?」

居力搖頭,道,「這幾日,王后說國王昏迷不行,不讓任何人打擾。」

安色伽褐色的雙眸寒光乍現。

「如此,就更逃不得了。」他冷冷道,「國王恐怕已經不在了,沙蘇等著的,就是這四萬鄯善兵馬。」

沒有人注意到王宮內外涌動的暗流。

疏勒城中,喜氣洋洋,王后和沙蘇迎接鄯善賓客呃場面十分隆重。

城門打開,錦緞的旗幟在陽光下閃著精緻的光澤,威武的衛士開道,步伐整齊,浩浩蕩蕩地開進城來。鄯善王和公主各自乘坐在馬車上,疏勒人早聞得公主的美名,爭相奔到大街上張望,那車卻被漂亮的帷帳覆蓋著,根本見不到公主的真容。

疏勒王病重,王后和沙蘇身著盛裝,親自迎接。

當看到馬車裡下來的公主,沙蘇的眼睛直直的,一時失了神。

王后暗暗踢了他一下,沙蘇才回過神,連忙上前,向鄯善王行禮。鄯善王看著他,眼底閃過得意的光。

「恭迎公主殿下。」沙蘇又向媲羅行禮,紅著臉,好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媲羅看著他,臉上帶著笑,目光如深潭。

「拜見王子。」她輕聲道,緩緩還禮。

迎接貴賓的盛宴在王宮中舉行,疏勒國中的大小貴族都在邀請之列。其中,也包括安色伽。

初華面上覆著紗,坐在一乘肩輿上。

她原本不願意來的,那夜,當她知道安色伽答應沙蘇什麼之後,惱怒道,「我為何要陪著你去什麼宴會!我又不是你的女人!」

「別老想著那些風月之事。」安色伽不緊不慢,將一張地圖交給她,「這個拿好,到王宮之後仔細看看地形,將適宜安置火器之處標出來。」

初華聽得這話,暗吃一驚。

「你……」她狐疑地說,「你要在那宴會上下手?」

安色伽沒多說,淡淡道:「別想太多,去做便是。」

夜晚,抬著肩輿軟轎的僕人在王宮中穿行,絡繹不絕。熊熊的庭燎將宮中映得白日一般,美麗的花樹眼裡婆娑,宮殿高大的柱子形狀優雅,燈燭的映照中,好似亭亭玉立的美人。

大殿里,樂聲歡快,國王的位置空著,王后坐在次席上,笑盈盈地舉起金杯,向鄯善王敬酒。不過,沒有人在乎她說什麼,因為那位傳說中的大美人鄯善公主就坐在旁邊,除此之外,安色伽也是今晚的眾人矚目所在,因為,他破天荒地帶來了一個女伴,並且是個陌生的中原女人。

「那是誰?安色伽的妻子么?」

「怎麼可能,他結婚我們怎麼會不知道,聽說,是個寵姬。」

「寵姬?帶到這王宮的宴會上來,真是……」

「我可聽說,他們是從城西那座玫瑰園裡出來的,前陣子建好的時候,不是說這是他預備著結婚住的么?」

「喲,嘖嘖……」

流言蜚語在低低地議論中飛速流傳,好奇者有之,不快者亦有之。

而作為眾矢之的的初華,此時卻盯著上首的媲羅看個不停。她覺得那公主長得真漂亮,長發蜷曲如波浪,用珍珠絡著,華麗的裙子將腰身裹得恰到好處,明媚的面容,多一分太濃,少一分太素,即使同為女子,初華看著也覺得心動不已。

「她長得可真漂亮。」初華小聲地贊道。

安色伽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她跟你可算得仇人,她的前夫是左賢王的小兒子日丹,左賢王被朔北王的人殺了以後,日丹兵敗,被匈奴王殺了。」

初華訝然,看向那艷光照人的媲羅,想了想,「那她不是寡婦?現在才過了不到兩個月……」

安色伽不置可否,意味深長,「明白了么,這邊敵人和友人一時一個樣,你最好小心一些,別讓人知道你跟朔北王的關係。」

初華看他一眼,應了聲。

輪到安色伽拜見的時候,他帶上初華,走到上首前行禮道,「恭祝王子與公主好合百年,福壽無疆。」說罷,讓僕人送上禮物,都是些精美的金器,箱子滿滿的一字排開,明晃晃,琳琅滿目。

王后看著,皮下肉不笑,「安色伽可是有心。」

沙蘇今日心情大好,看著安色伽,笑笑,「卿吉言,我心甚慰。」說罷,看到他身後的初華,勾著唇角,對媲羅介紹道,「安色伽是我國中的大富人,他最近迷上了那位中原美人,若非我昨日親自去請,他還不來呢。」

安色伽莞爾:「王子羞臊臣下,這大喜之宴,臣豈敢不來。」

鄯善王聽過安色伽的名號,幾個月前他出師匈奴幫助左賢王,卻被殺得落花流水,其中的一支,就是安色伽率領的。雖然事情已經過去,鄯善王每當想到那些折損的兵馬,卻仍然暗恨不已,如今看到安色伽,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王后和沙蘇亦知曉其中利害,那場戰爭鄯善與疏勒是敵對,聰明地絕口不提。

「中原女子?」不料,媲羅看著初華,微笑,用漢話道,「我前陣子也見過好些中原人,你叫什麼名字?」

周圍的人俱露出詫異之色。

安色伽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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