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試火

田彬正跟人說著話,聽到牆那邊傳來的尖叫,覺得有幾分耳熟,好像……腦子裡靈光划過,他面色微變,連忙朝浴室那邊奔去。

已經有三兩從人趕到,只聽裡面傳來初華脆生生的怒吼,「……出去,出去,流氓,,」

從人們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卻沒人敢開門。

田彬分開他們,正要進去,忽然,門開了。

元煜身上的衣服有些亂,似乎是匆忙穿上的。

他關上門,臉色鐵青,陰沉而複雜,唬得周遭鴉雀無聲。

看到田彬,元煜的目光利得好像刀子。

田彬背上寒了一下。

「誰讓她進去的。」元煜聲音里壓著火氣。

「稟殿下,是小的。」田彬賠著笑,見元煜的臉色愈加難看,忙補充道,「公子說要沐浴,小的看殿下還未回來,便領了公子來……」

「日後除了孤,誰也不許用這浴室!」未等他說完,元煜冷冷道,怒氣沖沖地走了開去。

呃?田彬怔怔立在原地,與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出個大氣。

「田都尉,」一名從人小聲地說,「殿下這是怎麼了,平日別人用這浴室,也未見出什麼事啊。」

田彬訕訕,他想起前些日子在甘棠宮的時候,夏初華和殿下也曾在沐浴的時候遇到過,那個叫暮珠的女官怎麼說來著?夏初華有潔癖,不喜歡與人共浴。

嘖嘖,毛病真多……他原來覺得殿下一天雷打不動沐浴兩回,已經是怪癖了,沒想到這個夏初華更甚,有人在邊上都發瘋。

「田都尉,」方才給初華看門的從人問,「殿下如今惱了,我等是不是進去請公子出來?」

「不必了。」這時,文遠的聲音傳來。

元煜方才氣急敗壞地找他說了此事,文遠便連忙趕了過來。看看那緊閉的門和眾人不明所以的神色,文遠覺得無奈又好笑。

「別去打擾公子。」文遠道,「下不為例,都散了吧。」

從人應下,紛紛散去。

田彬皺著眉,對文遠道,「主簿,你說這夏公子多怪,都是男人,這麼嬌氣。」

文遠噎了一下。

「田彬,」他意味深長地看著田彬,「還未娶婦吧?」

田彬一訝:「沒……嘖,你跟我那麼熟你還不知道么。」

「可曾喜歡過什麼女子,相處些日子?」

田彬臉紅:「這哪能呢,就算喜歡誰,我也是個識禮的人,你又不知道殿下軍紀嚴明,要是被人說調戲婦女,我得挨板子坐牢!」

文遠點點頭,「殿下這紀律太嚴,也是不好。」

「是啊,我也……」田彬正要附和,忽然覺得文遠這話裡有話,詫異地看著他。

文遠卻什麼也不解釋,嘆口氣,拍拍他的肩頭,自顧走開。

初華早已經穿好了衣服,確定外面沒人了,才紅著臉走了出來。

她好像身後跟著一隻吃人的怪獸,逃也一般地跑回院子,關上門,插上門閂。

「呼……」她重重撲在被褥上,好久也一動不動。

閉起眼睛,朔北王那裸身的樣子又開始像蒼蠅一樣在腦子裡轉啊轉啊,她猛烈地晃晃頭,命令自己不許再去想,可卻晃出了更多的蒼蠅,無數個裸身的朔北王在轉啊轉啊……

「喵。」將軍走過來,嘴裡叼著一隻剛捕獲的螞蚱。

「去去,臟,不許上榻!」初華煩躁地說。

「喵嗚……」將軍委屈地走開。

初華又順了會氣,這才坐起來。雖然心靈遭受巨創,但她頭髮還濕著。初華慢騰騰地,去找來一塊干布,坐在銅鏡前面擦頭髮。

「……他看見你了么?」

看著鏡中的自己,初華忽然想到上次,暮珠安慰自己的話。

「沒看見。」那時,初華答道。

「你看光了他,他卻未看到你一點?」

「嗯……」

「那你煩惱什麼?」暮珠賊笑,摸摸她的頭,「你可沒吃虧,想想吧,那又不是什麼相貌醜陋渾身肥油的污糟人,那是朔北王呢……」

干布摩挲著長發,絲縷牽扯,干布上洇出透涼的濕潤。

初華有些神遊。

方才……她一直是背著身的,有湯水和池壁的遮擋,朔北王大概也看不到她什麼。

這麼說,這一次……還是跟上次一樣。

心情忽而好了一些。

「……這事,是你賺了。」暮珠笑嘻嘻道。

也是,她其實也見過別的人裸身的。比如那些鄉村裡嬉戲的小兒,那些在河裡洗澡的不知羞的人,比如齊王……想到齊王,初華心中一陣噁心,忽然覺得暮珠的話很有道理,朔北王比他可強多了啊,就連下面那個物事……

初華被自己這想法羞了一下,忙在心裡唾兩聲,攆出去。

她耳根發燙,卻還是高興不起來。

朔北王那個狡詐又無恥的人,該不會又把這一次算進賬里,問她要報答吧……?

「浴室?」書房裡,文遠聽到元煜吩咐自己的話,訝然。

元煜泛著一份奏報,面無表情,「嗯。」

文遠不禁笑起來。

「笑什麼。」

「沒什麼,」文遠道,「殿下真氣量宏大。」

元煜淡淡道,「孤從前是小氣的人么。」

「當然不是。」文遠笑笑,「此番,殿下可真是格外周到。」

「嗯?」元煜瞥瞥他,放下手中的文書,若有所思。

「文遠,孤記得,當初招你來朔北軍的時候,孤花了重金請醫,治好了你父親的病。」

文遠愣了愣,哂然。

「給你弟弟在朝中謀了個四百秩的官職。」元煜回憶著,「另撥了兩萬錢的安家費,兩百畝水田,安排你兄長的三個兒子入國學,另在俸祿之外,賜夏冬衣料、年節脩肉……」

文遠汗顏,忙道,「殿下待文遠亦恩重如山。」

「哦,你記得?」

「不敢忘!」

元煜冷冷瞥他一眼,意思是「那還不快去幹活」。

文遠苦笑,行個禮,忙不迭走出去。

元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重重地哼一聲,靠在憑几上。

這些欠收拾的從人,一個個縱得膽子都肥了。

得便宜賣乖,隨便讓人用他浴室的,還敢打趣他……想到夏初華瞪著他的模樣,元煜更是氣不打一處。

他心思平靜不下來,過了會,又把文遠叫回來。

「去問問夏公子。」他聲音硬梆梆,「那霹靂罐,做出來不曾。」

初華原以為朔北王會好一段時日沒有消息,不料,沒過多久,她院子里來了兩名侍婢。一個叫阿香,一個叫阿燕。

兩人都十分乖巧懂事,見到初華,喚她公子,卻是照女子一樣伺候。

不止如此,當日,幾個個泥瓦匠來到初華的院子里,將一間小廂房砰砰鐺鐺地搗鼓。那個長相和氣的主簿文遠告訴初華,朔北王吩咐,給她建一處浴池。

初華訝然,正反思自己方才小人戚戚度人君子坦蕩,未幾,文遠又客氣地問,霹靂罐如何了。

初華撇撇嘴,她就知道朔北王那個狐狸,真是不做虧本買賣的。

霹靂罐的事,她倒是沒有忘記,因為心裡時刻念著要去看何叔。只是剛剛落腳,材料還不齊全。

文遠辦事很周全,他請初華將所需之物列出,隔日便送了來。不僅如此,還騰出了隔壁的院落,供初華做工場。

罐子的燒制之法,清河王在帛書中說得很清楚,兩日後,匠人就將做好的幾十隻小罐送來了。初華將各色葯散配好,填入罐中。

三日後,元煜聽說初華要去試炸,意外非常。

「做好了么?」元煜讓初華到書房來,開口便問。

「做好了。」初華道。

這是那浴室之事以來,二人頭一回說話。兩個人都擅長揣著明白裝糊塗,面對面,似乎什麼也不曾發生。

「你不必著急。」元煜看著她,道,「此物畢竟兇猛,考慮穩妥了再試。」

「照清河王帛書所述,此物做得已經算穩妥了,」初華道,「餘下的事,不試是想不到的。」

元煜頷首,即刻讓田彬來,讓他準備試驗之所。交代完之後,元煜忽然發現初華瞥著他,目光閃爍。

「還有話?」他覺得自己無法忽視,忍不住問。

「事成之後就要讓我去武威,殿下別忘了。」初華面無表情道,說罷,轉身走開。

田彬在城外找了一塊野地,為了試驗成效,元煜命人扎了幾十個稻草人立著野地中間。

萬事俱備,試驗卻很不順利。

頭一次,霹靂罐扔出去,許久沒有炸,初華跑過去一看,發現裡面的葯因為劇烈震蕩,漏了出來。

她想了想,在封口處加一層蠟,又試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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