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劉珣還了禮,不動聲色,自帶了幾人入內,留著幾人在宅外。

鯉城侯卻是神色如常,請劉珣上堂,讓家人奉上精細講究的用物,招待貴客。

劉珣面上仍帶著疲憊之色,加之神色沉沉,看上去頗有些憔悴。

鯉城侯訝然,問,「兩日不見,殿下怎精神不振?可是出了何事?」

劉珣看著他,不答,卻反問,「君侯不知?」

鯉城侯露出訝色,將一隻蜜餞放入水盞之中,笑笑,「知曉甚?」

劉珣看他平靜,心中又不禁遲疑,沉默不語。

鯉城侯端起水盞,喝了一口,目視一旁的侍從。

侍從會意,朝堂上一點頭。那些正恭順服侍的家人,突然從袖中抽出匕首來。劉珣的侍從們措手不及,未幾拔刀,皆慘叫倒地!

劉珣大驚,即刻拔劍刺倒近前一人,旁人撲向他,鯉城侯大喝一聲,「住手!」

家人立刻罷手,一時間,明晃晃的刀尖圍成一圈對著他,其中不少還染著未乾的血。

劉珣目眥欲裂,盯著鯉城侯,猶如一隻發怒的困獸。

皇帝服過葯之後,覺得精神仍好,讓徐恩去尚書那裡看看有甚要緊的事務,將簡牘取來。

徽妍不樂意,道,「陛下剛剛脫險,休養最是要緊。國事自有三公處置,陛下待得身體好些再過問也無妨。」

「朕又不是廢物,豈那般虛弱。」皇帝卻不以為意,「看看簡冊,費得甚氣力。」

徽妍知道他的脾性,一旦看起來,遇到懸而未決之處,必然會將大臣們召來議事,那便休想養什麼病了。

「不可。」徽妍堅決道,「陛下方才令光祿勛嚴加把守,不得走漏康復之事。如今又讓徐內侍去官署取簡牘,豈非自壞規矩?陛下乃天子,不可這般任性。」

「徐內侍又非那愚鈍之人,莫非取個簡牘還四處聲張?」

「不可就是不可……」

二人你來我往斗著嘴,徐恩站在一旁,神色訕訕。

王縈聽著他們說話,心思卻不在此處。

劉珣離開以後,她一直心神不寧。

他說一個時辰之後,如果還不見他回來,就去鯉城侯府找他。王縈陪在徽妍身邊,忍不住一直看向滴漏,那水滴好一會才滴下一滴,好不容易才過了不到半個時辰。

她有些懊悔。

等待最煩了,並且還要守著秘密等待,偏偏她是個最藏不住心事的人,對她而言,這般踐諾簡直難熬。

六皇子去鯉城侯府做甚?

王縈每每想到這個問題,尤其覺得不安。

他 說要去問明一些事,還說查清之前,誰也不能告知。皇帝剛剛蘇醒,六皇子整日整夜未睡,才歇息了一下,又要去奔波。什麼要緊事,非要此時去查?王縈想了想, 忽然想起來,她今日遇到王恆的時候,兄妹二人寒暄,聽他說,那個行刺的竇芸身後或許有主使之人,目前仍未查明。

六皇子去鯉城侯府,會不會是……

王縈只覺心跳得厲害。

「……縈,縈!」正神遊,徽妍的聲音忽而傳入耳中,王縈一驚回神,看去,卻見她和皇帝都看著自己。

王縈窘然,忙道,「何事?」

「陛下方才問你王子與居次如何了。」徽妍道。

王縈忙答道:「王子與居次不知陛下之事,只是昨夜和今日都問起,陛下與二姊在何處。妾方才從漪蘭殿出來之事,王子和居次正在午睡。」

皇帝頷首:「如此。」

徽妍卻瞅著她,問,「你今日是怎麼了,從方才進來便一直魂不守舍,可是漪蘭殿有何事?」

「並無何事……」王縈囁嚅道。

皇帝卻一笑,忽而問徐恩,「六皇子去了何處?」

徐恩愣了愣,道,「臣也不曉,只是先前見他出了此間。陛下,可要將六皇子尋來?」

皇帝正待說話,忽而聽王縈道,「六皇子……不在宮中。」

眾人訝然,看向她。

「不在宮中?」徽妍問,「你怎知?」

「六皇子說的。」王縈心一橫,忙伏拜在皇帝榻前,「陛下!六皇子告知妾,若一個時辰之後仍不見他回來,就讓人去鯉城侯府尋他!」

鯉城侯……

皇帝聽著,面色忽而一變。

團團圍住的眾人中間,分出一條道。鯉城侯將一具屍體旁的刀踢開,走到劉珣面前,居高臨下。

「殿下甚是聰明,猜到了在下。」他笑笑,說話仍不緊不慢,「可聰明不足,若先將此事告知了光祿勛或執金吾,我就算人再多,如今也已命喪刀下。我猜,殿下是怕萬一猜錯,傷及無辜,是么?」

劉珣雙目通紅,怒罵,「劉澹!你這逆賊!」

鯉城侯不以為意:「殿下甚善,我曾說過,這實非好事。逆賊又如何,殿下莫非不知,我這都是為了你?」

「莫拿我做借口!你弒君謀反,天人共誅,與我無干!」

鯉城侯搖頭,嘆道,「殿下怎這般遲鈍。陛下斃命,發喪之後,殿下就是新帝。」

劉珣冷冷道:「我是新帝,會稽王是甚!」

「他?」鯉城侯笑了笑,「蟲豸耳,何足顧慮。殿下但看便是,陛下駕崩之後,廷尉自會順著找到會稽王。」

劉珣想起方才在宮中,廷尉向皇帝稟報的話,心沉下。

鯉城侯目光卻是誠摯,「殿下,這皇位本就是殿下的。當年李氏為先帝所中意,殿下莫非不想承繼先帝與外祖之志,君臨天下,統御四海?」

劉珣看著他,忽而冷笑。

「你呢?」他道,「我統御四海,你又要什麼?」

鯉城侯慨然道:「我一心為殿下籌劃至今,自會助殿下治理天下,享盡萬民供奉,鞠躬盡瘁!」

「便如趙高,霍光?」

鯉城侯露出訝色,卻不惱,道,「殿下亦精讀史論,當知曉,即便趙高、霍光,亦有其忠良之處。」說罷,看著劉珣,語氣緩下,「殿下今日到此處,足見殿下待我之誠,我亦甚感動。殿下不若細想,此事於殿下乃萬利而無一弊,何樂不為?」

劉珣沒有答話,未幾,把劍放下。

鯉城侯看著他,神色一緩,才露出笑意,忽然,劍光掠過,劉珣竟手腕一轉,朝他劈來。

鯉城侯急忙一個閃身,堪堪避過,只聽裂帛之聲響起,他的袖子竟被劃斷。

劉珣一擊不成,利落地轉身再刺,鯉城侯突然回身,順勢制住他的手臂,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上。劉珣悶哼一聲,只覺一陣痛麻,頓時倒在了地上。

鯉城侯把腳踩著他,將劉珣的劍抵在他的脖頸,冷冷道,「殿下的劍術乃在下所教,莫非以為打得過師父?」

劉珣喘著粗氣,嘴裡卻仍然罵著什麼。

「來人,」鯉城侯吩咐道,「將他縛起,堵上口。」

家人應下,用麻繩將劉珣捆住,用布堵住了嘴。劉珣憤怒地掙扎,喉嚨里發出低吼,皆無濟於事。

鯉城侯蹲下,看著他,一把抓住他的頭髮,提起來。

「殿 下以為,我無了你,便不行了么?」他低下頭,在他耳邊道,「殿下既不識好歹,在下亦只好也不再念些許情分。不瞞殿下,在下有無殿下皆無妨。天下想當皇帝的 人多了去了,殿下且看,待得宮中喪訊傳出,莫說會稽王,各路諸侯都將蠢蠢欲動,西北還有匈奴和羌人。待得大亂,我以宗室之名,收三輔之兵,一樣可做那戡亂 之賢。」他看著劉珣,笑了笑,「便如你兄長當年。」

說罷,他將劉珣的頭往地上一撞。

劉珣只覺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君侯,」侍從走過來,道,「何不將他殺了?」

「不必急著下手。」鯉城侯站起身,看看破爛的袖子,皺皺眉,一把扯開,「外面的人都處置了?」

「處置了。」

「無人看到?」

「君侯放心。」

鯉城侯頷首,又問,「宮中可有消息?」

「尚無消息。」侍從道,「昨日我等的人去打探過後,宮中內外皆守得似裹了鐵一般,再也探聽不出消息。」

鯉城侯沉吟,笑笑。

「打聽不到,就對了。」他說,未幾,再看一眼地上的劉珣,「將那些屍首都藏好,帶上六皇子,出城。」

侍從訝然。

「君侯怕走漏了風聲,有人回去報信?」他問。

「怕不怕都要離開。」鯉城侯冷冷道,「一旦皇帝駕崩,長安就是紛爭之地,留在此處只會引火燒身。」

侍從會意,應下,即刻去辦。

鄭敞很快就被召來,皇帝一邊更衣,一邊令他集結二百羽林,立刻快馬往鯉城侯府尋找六皇子;同時,傳令長安各處城門,遇到鯉城侯府的人,即刻攔下,一律不得出城。

鄭敞應下,領命而去。

徽妍看皇帝取下佩劍,急得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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