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之後,她化作織女星,長居河漢之畔。」

夜色漸濃,蒲那和從音躺著榻上,徽妍一邊給他們講著故事,一邊掖了掖被角。

王縈也躺在一旁,看著徽妍。她記得這些故事,在自己幼年之時,徽妍也曾給自己講過,如今聽著,不禁笑起來。

「王子居次可還記得織女星?從前在王庭看過,就在河漢之際,甚亮。」徽妍問。

蒲那和從音都想了想,過了會,蒲那說,「記得。」

「從音也記得。」從音說。她依偎著徽妍,思索著,眼睛裡絲毫沒有睡意,片刻,忽而問,「他們說,母親如今也變作了星辰,是么?」

「是。」徽妍答道。

「亮么?在何處?」蒲那忙問。

「就在南天上。」徽妍見他們就要起身出去看,忙道,「王子居次,要睡了!」

「我想看看母親。」蒲那道。

「從音也要看。」

王縈見徽妍一臉無奈,知道此時皇帝還在正殿上,等著她把小童們哄睡了過去。

「二姊去吧,我帶他們去看。」王縈也起來,給小童們披衣。

徽妍訝然。

王縈笑笑,眨眨眼,「二姊忘了?那些故事,我也會說。」

徽妍看著她狡黠的眼神,面上忽而赧然。

皇帝在殿上翻著簡冊,聽到腳步聲,抬眼,見是徽妍。

「今日這麼早?」他放下簡冊,話才出口,忽然聽到殿外傳來些許小童的歡鬧之聲,愣了愣。

「縈在跟他們玩耍。」徽妍走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皇帝瞭然,看著她,目光帶著笑意,自然地將她摟過來。自從徽妍回家待嫁,二人已經許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時刻。徽妍在家的時候,也時常懷念,覺得待到再坐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會有許多話跟他說。

但心愿成真之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看著皇帝,忍不住笑。

「笑甚。」皇帝亦莞爾,捋捋她的頭髮。

「妾在想,」她將皇帝的手拉下,握在手中,「將來成婚了,陛下與妾也每日這麼過下去可好?」

皇帝一愣,立刻道,「不好。」

徽妍不解:「為何?」

「你成了婚還想每日先哄了小童再來找朕?」皇帝一臉不高興,「那成婚有甚意思。」

原來是想著這個,徽妍無奈。

「可王子居次是陛下接回來的,」她說,「妾也曾許諾要照顧他們。」

「又不是不陪睡便不是照顧。」皇帝反駁,摟著她,往殿外瞅了瞅,低聲道,「你妹妹不是也做得甚好?朕明日就下旨讓她替你做女史……」

徽妍哭笑不得,不待他把話說完,用力撓一下肋下。

皇帝目光一緊,將她的手捉住,順勢倒下,將她壓在榻上。

耳鬢廝磨,熱氣交纏。二人像從前一般擁吻,享受著難得的溫存。不過從前,皇帝一向適可而止,不過分逾越。而今日,他似乎特別不願意放開,吻得徽妍暈暈乎乎,好不容易得了喘氣之機,卻又發現他的手已經伸到了衣服底下,手指摩挲在敏感的肌膚之間。

徽妍大窘,忙捉住他的手,皇帝卻不肯停,用另一隻手去扯她的腰帶。

「陛下……陛下!」徽妍羞赧不已,忙將身體蜷向一邊,不讓他繼續。

這時,殿外傳來蒲那和從音追逐的笑聲,「我要去找舅父……」話才出口,似乎被什麼人止住。

二人一愣,忙下意識地各自放開,坐起來。待得再望向殿外,那些聲音已經沒有了,大約是宮人們將他們帶了回去。

四周安靜。

皇帝的面上,神色不定,泛著紅暈。

徽妍衣衫凌亂,手忙腳亂地整理著,更是紅透了耳根。

二人對視,徽妍看著那張不甘的臉,片刻,忽然再也綳不住,笑起來。

「不許笑!」皇帝威脅地掐她肋下,卻被徽妍躲開。皇帝捉著她,再度將她壓住,亦不禁跟著笑。

二人再度擁著,倚在榻上,卻沒有繼續方才之事。

皇帝貼著徽妍的背,手指撥弄著她的頭髮,過了會,忽而道,「朕已經告知廷尉,明日就放了那些胡商。」

徽妍目光忽而一動,回頭看他。

只見他並無玩笑之色。

「陛下不是說怕打草驚蛇?」她問。

皇帝嘴角彎了彎,「驚不驚蛇,已無所謂。」

徽妍訝然,想了想,「陛下已經知曉了是誰?」

皇帝沉默了一下,道,「還須再確定。」

徽妍看他神色和語氣,似乎並不想說更多,也不追問,頷首。片刻,卻小聲道,「明日釋放胡商之時,妾想到牢獄中看一看。」

皇帝的手指停住,臉微微拉下。

「為何要去看?又不信朕?」他說。

「不是。」徽妍忙道,不好意思道,「陛下,這些胡商都是妾友人。此番連累他們無辜下獄,妾心中實愧疚,故而想見一見他們,致個歉。」

「致甚歉。」皇帝不滿,「朕也不曾虧待他們,不過請到牢獄裡待了兩日。你都快做皇后了,你致歉,他們受得起么?」

徽妍聽著這強詞奪理的話,又好氣又好笑。

皇帝見她瞪起眼,唯恐她又來講大道理,忙道,「朕不過說說,你要去便去。」

徽妍這才緩下神色,看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眼睛一轉,「陛下若不放心,不若與妾一道同往。」

「想得美。」皇帝哼一聲,不緊不慢,「朕就不必去了,嚇著了你的友人,又是朕的錯。」

徽妍笑起來,轉過來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懷裡。

「陛下明日要做甚?」過了會,她問。

皇帝聽著,閉目養神的眼睛微微睜開。

「自是做些大事。」皇帝說著,聲音仍像在打趣,眉宇映著燭光,卻是深邃,目光幽遠。

第二日早晨,徽妍料理了蒲那和從音的起居之事,讓王縈代自己監督他們識字背誦,乘車往廷尉署的牢獄。

她已經讓人告知了吾都,車馬才到廷尉署,她看到吾都已經等候在門外。

管牢獄的府吏已經得了皇帝諭令,徽妍來到,客氣地行禮接待。

出乎徽妍意料。

她以為所謂牢獄,必是四面高牆,柵欄重重,潮濕惡臭不堪。不料待得府吏引入,卻見雖然也有高牆柵欄,卻是整潔,兩三人一間,地上,席子鋪蓋俱全。

「我等拘捕之時,陛下便已有令,說這幾位胡商未定罪前並非犯人,不得慢待,亦不得用刑。」獄吏解釋道。

徽妍見得這般,不知說什麼好,忙頷首謝過。

獄吏打開牢門,將幾名胡商放出。見到吾都,眾人皆是大喜,笑呵呵地上前與他抱在一起。

李績關了兩日,臉上的鬍子長起來,頗有幾分滄桑之感,看到徽妍,他愣了愣。

眾人看到她,面上的笑意亦有些僵住。

吾都見狀,忙道,「諸位!今日能出來,全是靠了王女君啊!」

徽妍知曉他們心中在想什麼,上前,向眾人深深一禮,「這兩日連累了諸位,妾深愧。」

眾人雖也有怨氣,卻都知曉徽妍是何等身份。看著她竟行禮致歉,眾人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李績沉默了一下,上前代眾人還禮,「女君之禮,我等實不敢當。這兩日,我等在獄中並未受許多為難,如今得釋,已是感激不盡。」

徽妍知道他說的這些都是場面話,但這般場合,也只有如此。

到底有驚無險,出了牢獄,胡商們見了外面的街道,都輕鬆許多。李績走著,忍不住回頭,忽而見徽妍就跟在後面。她看著他,猶豫一下,道,「李君,可否借一步,我有些話說。」

李績沉吟,頷首。讓吾都等人先走一步,自己跟徽妍慢慢踱著。

徽妍開口道:「這兩日,實辛苦李君……」

話沒說完,李績打斷道,「女君若要致歉,方才已經說過。我等皆行商之人,比這獄中艱苦百倍之處也待過,不算什麼。」

徽妍見他如此,苦笑,只得不再提。

李績看著她,面色和緩下來,問,「宮中那內侍自盡之事,可有查出了眉目?」

徽妍道:「我也不知究竟如何,但廷尉已查明,李君與我皆無干。」

李績頷首,若非如此,他們現在也不會安然出來。

「趙弧呢?」片刻,他又問,「我聽訊問的人說,趙弧去向御史告發,說我賄賂了周令丞。」

「趙弧仍在押,妾姊夫,當日就放了回去。」

李績看著她,目光意味深長,「只怕若非女君,這些事不會了結得這般快。」

徽妍聽出了這話之意,嘴上想否認,但自己心中亦明白他並未說錯。

她沒答話,只笑了笑,道,「陛下不會冤枉無辜之人。」

李績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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