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陛下對雒陽甚為熟稔,可是曾住過些時日?」王繆小心地問道。

「正是。」皇帝道,「朕年少之時,曾在雒陽住過半年。」

這邊說著話,宮人見皇帝盤中的膾肉吃凈了,想給他再添些,皇帝卻道,「給女史。」

宮人應下,將膾肉添到徽妍的盤中。前前後後,皆是一派自然,似乎向來該是如此。

「舅父,我也想吃膾肉……」這時,蒲那嚼著蔬菜,眼巴巴地望著皇帝。

「蔬菜吃盡再說。」皇帝不為所動。

蒲那隻得繼續低頭啃。

王繆的目光在他們那邊轉了轉,又看向對面正在吃膾肉的徽妍,片刻,默默喝了一口水。

一頓飯,吃得和樂。

宴罷之時,已是黃昏。王繆不敢多加打擾,與皇帝對答幾句閑聊之言,行禮告辭。

皇帝也不挽留,讓徐恩去備車。

徽妍將王繆送出宮門,上車時,對她道,「長姊且回去,隔日我得了空閑,再到府中探望。」

王繆笑了笑,忽然輕聲道,「徽妍,我記得你一向愛吃膾肉,是么?」

徽妍一怔,觸到她意味深長的眼神,面上一熱。

王繆目光一閃,又問,「陛下平日待你……」話沒說完,卻見從音跑過來,後面跟著皇帝,連忙打住。

「徽妍,」從音以為徽妍要跟王繆走,急急拉著她的袖子,「我也去!」

徽妍無奈,這小童總以為自己要撇開她去玩,拉過她的手,「我不過送送夫人,哪裡也不去。」

「說了她不走,怎不信舅父。」皇帝不緊不慢走過來。

王繆見到他,忙再行禮。

皇帝神色平和:「夫人若要探望女史,告知內官便是。」

王繆謝過皇帝,一番客套之火,她意味深長地看徽妍徽妍一眼,轉身登車。

夕陽西下,天上鋪著紫紅色的雲霞。

徽妍看著王繆的馬車轔轔馳向宮道那頭,想起今日種種,心中唯有感慨。

「在想何事?」皇帝的聲音忽而在耳邊響起。

徽妍轉頭,皇帝不知道何時走到了她身邊,雙眸看著她,似笑非笑。

「未想何事。」徽妍道。

「是么?」皇帝微微抬眉,似有些不滿,「今日有人不辭而別,朕過來才發現不見了人。朕又是四處尋人,又是遣人登門,還請人入宮用膳。這般辛苦也無人感念,嗯?」

那模樣,活脫一個做了好事卻不得表揚的小童,徽妍看著忍俊不禁。

他今日做的這些,徽妍當然滿心感動,只是一直不得機會說。本想著等二人獨處時,她好好感謝一番,沒想到此人竟然這般不矜持,先開了口。

她想了想,問,「妾長姊府中之事,是恆告知了陛下?」

「莫管是誰。」

徽妍望著皇帝,亦似笑非笑,片刻,卻轉頭對旁邊的宮人道,「妾與陛下有些話要說,煩請諸位先將居次帶入殿中。」

宮人們忙應下,抱起從音,往殿內而去。

二人四周暫無他人。

皇帝瞅著徽妍,不解其意,「有何言語要說?」

徽妍神色從容:「請陛下附耳來。」

皇帝躊躇片刻,上前些,微微低頭。

「再前些。」

皇帝再湊前,忽然,徽妍摟住他的脖子,用力吻在他的唇上。

她的氣息溫軟,卻一改往日的小心的被動,侵入他的唇舌,熱情似火。

皇帝睜大眼睛,只覺天地一瞬變得熾熱,霞光漫天。

今日兩個小童都不曾讀書習字,當徽妍說夜裡要學習的時候,蒲那和從音的神色格外痛苦。

他們求助地看向皇帝,皇帝卻似無所覺,在上首閱卷。

蒲那和從音只得認命,乖乖地坐在下首跟徽妍背誦習字。徽妍今日不在,二人玩得比往日多,又不曾午睡,夜裡讀書,精力明顯不濟,不久,便開始打哈欠。

徽妍見得這般,也不為難他們,複習了昨日的課之後,便讓他們歇息。

兩個小童聽到徽妍放過,皆鬆了口氣。

看著時辰到了,徽妍照例與宮人帶著二人去洗漱,直到哄了二人入睡,徽妍出來,只見皇帝還坐在上首。

「今日文書這般多?」徽妍有些詫異,走過去。

「嗯。」皇帝翻著簡冊,頭也不抬,緩緩道,「今日有人不行女史之職,朕只好頂上。」

徽妍瞭然,啼笑皆非。才到近前,皇帝伸出手來,將她摟到身旁坐下。

二人近來對這般相處已是十分自然,徽妍笑著,反摟著皇帝的腰,把頭依偎在他肩上。

「還有多少?」她瞅了瞅那些簡冊,問道。

「最後一篇。」皇帝說著,看向她,一笑,「你可為朕念一念。」

徽妍看向他,有些不確定。雖然二人近來親密,但徽妍深知,皇帝仍然是皇帝,有些事,她不該碰。比如政事。

「妾來念?」她問。

「有何不可?」皇帝將簡冊給她,「朕累了,聽你念正好歇歇。」

徽妍笑笑,接過來,從他方才看的那一行開始,「陛下不思安穩之國策,任意擴張,空耗國力,殊為不智。臣聞古來賢君,必以守土為本,故士農為首,工商為末。商人逐利,致民心不穩,教化難行……」

念著,徽妍訝然,看向皇帝。

只見他喝一口水,將杯子放下,冷笑,「朕也有被痛罵之時。」

徽妍哂然。

「可陛下並未舍農抬商。」她道。

「那是旁顧言他。」皇帝不以為然,「前一句才是正經,朕想重振西域都護,開拓商路,這些人便不願了。」

徽妍聽得這話,心頭一亮。

「為何不願?」她問。

「維持西域都護,要派兵遣將,戍邊實邊,皆耗費巨大之事。」

徽妍想了想,搖頭,「此等耗費,與開拓商路之後獲利,不過千百之一。豈不聞武帝時,西域商路暢通,長安始得諸市興旺。中原與西域每年貿易,獲利之巨,賦稅緡錢無數。商雖末流,卻並非有害無益。」

皇帝訝然看著她,饒有些興味,「哦?可方才這簡冊中亦說,商人逐利,將致民心不穩。」

徽妍反道:「如此,商既有大害,為何歷代抑商而不滅商?世事皆有利弊,為善為惡乃在手段,不思建樹而只知扼殺,此乃懶惰,何其愚也。」

皇帝笑起來,看著徽妍,目光閃閃。

「你這般想?」他問。

徽妍不答卻問:「妾說得不對?」

皇帝不置可否,少頃,卻將她手中的簡冊拿開,撂到案上。

「朕在想,今日簡冊確實太多了。」他咬著徽妍的耳垂,低低道。

徽妍亦笑,不再多說。

方才她說這番話,其實也有私心。李績帶著她的貨在西域行走,如果西域的商路能開拓更廣,那自然他們的賺錢也更容易。而她之所以敢說,是因為她知道皇帝也這麼想。

「我等來繼續宮門時的那事。」只聽皇帝又道。

徽妍的耳根忽而漲熱起來。

今日在宮門的時候,她心血來潮吻了皇帝一下。雖只有短短一會,卻是大膽,完畢之後,二人都不約而同瞅了瞅四周,面色緋紅。而吻過之後,徽妍就膽怯的跑開了,而皇帝走回來的時候再看他,那面上已神色如常,若無其事。

沒想到,他惦記到了現在。

想到那時,徽妍臉上再度飛起紅暈。

「再來?」她問。

「再來。」

「陛下闔眼。」

皇帝不解:「為何?」

「不閉便不來。」徽妍執拗地說。

皇帝無奈,閉起眼來。

徽妍他順從的模樣,露出狡黠的笑意。她坐起來,正對著他,伸手,輕輕捧住他的臉,未幾,伸出手指……

皇帝忽而伸手,將她準備刮鼻子的手捉住,睜開眼。

奸計被識破,徽妍窘然。

卻見皇帝冷冷一笑,下一瞬,突然將她按下,呵她肋下的癢處。

徽妍大笑起來,左躲右閃,卻根本躲不開。

「還來么?還來么?」皇帝又好氣又好笑,毫不手軟。

徽妍笑得眼淚都冒出來,嚷著,「妾不敢了!陛下!陛下……」

好一會,皇帝才停手。徽妍才喘過氣來,卻見他忽而又壓下來。

他沒有再呵癢,熱烈的吻好像疾風驟雨,席捲而來。他咬著她的唇,輾轉索取,徽妍幾乎來不及喘氣,頭腦暈乎乎的。他的手指亦溫柔而靈巧,摩挲在她的發間,未幾,往下,滑過脖頸,探入衣領之下……

徽妍忽而感到他今日的不同尋常,一個激靈。

「陛下……」她急忙捉住他手道,「不可……」

「有甚不可……」皇帝再堵住她的唇。

徽妍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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