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良駒?徽妍愣了愣,忙向皇帝謝恩。

皇帝卻看向郅師耆:「右日逐王來到正好,朕與衛將軍正議軍務,請右日逐王入帳共議。」

郅師耆並不推拒,笑了笑,「遵命。」

皇帝看了徽妍一眼,轉身而去。郅師耆也不拖延,令侍臣傳令部眾安頓,跟著皇帝和杜燾入帳。

「徽妍,」蒲那扯扯徽妍的袖子,好奇地問,「舅父要賜你什麼樣的良駒?大宛良駒么?」

徽妍搖頭:「我也不知。」卻不禁想到王恆那匹要用粟米來喂的大宛良駒。

她看著皇帝的背影,心底哭笑不得,良駒……我要良駒來做什麼啊……

連日奔波,郅師耆十分餓了。帳中,從人為他呈上膳食,他也不客氣,一邊大口大口地吃,一邊聽杜燾說戰事。

杜燾將右賢王、說完,發現除了自己另外兩人都不出聲。

皇帝在看地圖,郅師耆在用膳。杜燾只覺喉嚨發乾,喝一口水,輕咳一聲,對郅師耆道,「未知殿下之見,如何。」

郅師耆咽下一口食物,頷首,「貴軍神速,甚好。」

杜燾看了看皇帝,見他還在看著地圖,只得又道,「我軍往王庭之路,為大漠阻隔,行進艱難,殿下可有良策?」

郅師耆笑了笑,用手擦擦嘴,又將手往袖子上擦了擦,抬起頭,「甚愧,此事,我無良策。」

杜燾愣了愣,正要開口,卻聽皇帝在上首緩緩開口,「殿下收攏舊部,耗費幾日?」

「兩日。」郅師耆答道,看他一眼,「我離去時,曾稟報皇帝陛下。」

皇帝不答,卻繼續問,「殿下落後我軍兩日形成,卻與我軍同日抵達此地,未知緣由。」

郅師耆笑了笑,道,「皇帝陛下,行軍並非只可走平坦大道,若得捷徑,追上大軍,兩日已算慢。」

「而殿下並未將此捷徑告知我軍。」皇帝看著他,「兵貴神速,朕早一日與杜將軍會師,便可早一日平亂。想來殿下並不欲如此。」

郅師耆亦看著皇帝,不以為然,「可我方才到大營之時,貴軍將士悠然,糧草輜重仍在,並無時刻拔營備戰之態,想來,皇帝陛下亦不欲速速平叛。」

帳中忽而安靜。

杜燾看著他們二人針鋒相對,知曉此事已有變數,不出聲。

皇帝並不以為忤,神色意味深長,少頃,道,「想來殿下心中明白,朕為何救你。」

「知曉。」郅師耆語帶譏諷,「讓我當單于,對漢庭最有利。」

皇帝道:「殿下以為,於漢庭有利,便對殿下有害么?」

「非也。」郅師耆昂首道,「陛下好意,郅師耆心敬而領,然其價高昂,郅師耆不願為傀儡,受之有愧。」

皇帝聽著,忽而笑起來。

那聲音冷冷,聽得杜燾心底一陣發毛。

他看著郅師耆,目光饒有興味。

「朕若未記錯,殿下封右日逐王,乃單于在去世前下詔,至今不到三個月,確否?」

郅師耆神色一閃,片刻,答道,「正是。」

「三個月,一月前王庭生亂,殿下出奔,不知去過封地幾回?郅圖水以北諸部,在大亂後,未支持右賢王,而左溫禺鞮王圍困殿下之時,亦未曾出兵救援。殿下果真以為,帶著四千餘人到封地去,便可一呼百應?」

他的言語毫不留情,郅師耆聽著,面色一變,突然起身,言語裡帶著怒火,「郅圖水以北諸部,在父親生前便追隨於我!先前未得救援,乃是因受左溫禺鞮王所隔!」

「此言,殿下也只是如今殿下仍有命在才說得。」皇帝冷冷道,「殿下受困之事,漢庭都知曉,那些部眾不知?殿下不妨看看自己麾下,兵馬多少,部眾多少。若非先前朕趕到,殿下恐怕已喪命左溫禺鞮王手中。恕朕直言,殿下無論欲繼位為單于還是保命,跟從漢庭乃唯一之法。」

「故而無論陛下要什麼,我也只得予索予取!」郅師耆面色「哼」一聲,「貴國出兵不過亦是為私利!我不欠陛下,陛下亦莫以為匈奴人連王庭也保不住!」

「絕無此意。」皇帝不慌不忙,「只是朕雖比殿下勢重,卻從不敢輕敵,亦從不做虛浮之計。殿下若執意如此,朕如先前所言,亦絕不攔阻。但看一月之後,漢軍開入王庭之時,殿下是生是死。」

郅師耆大怒,瞪著皇帝,未幾,「哼」一聲,也不行禮,沖沖地走出帳去。

匈奴的部眾們奔勞輾轉近一月,如今到了漢軍營地,聽聞皇帝有意支持右日逐王,皆是欣喜。

才歇下來飽餐一頓,忽然,卻聽右日逐王下令,即刻開拔啟程,往郅圖水。

眾人皆詫異,不明所以,看向郅師耆,卻見他滿面慍色,一邊下令整裝,一邊走向蒲那和從音的帳中。

徽妍正喂二人吃粥,準備稍好洗漱了便哄他們入睡,見郅師耆突然闖進來,不禁詫異。

「隨我走!」未等徽妍問話,郅師耆語氣冷硬道,說罷,讓從人將他們抱起,便往外走。

「王子!」徽妍不明所以,忙問,「王子要往何處?」

「去郅圖水。」郅師耆道,卻將她手臂拉住,「你也隨我去!」說罷,帶著她便往外走。

徽妍面色一變。

「為何去郅圖水?」她急問。

「去召集部眾,攻王庭!」

徽妍心一沉,忙道,「王子何以這般匆忙!王子與部眾奔勞多日,才到此地,且歇息一夜,明日再走不遲!」

「那是你們漢人的規矩!匈奴人只要有馬,何時何地走不得!」郅師耆冷冷道。

「王子!」徽妍停住腳步,「可蒲那和從音要隨陛下去長安!」

「他們是匈奴人,是我手足!」郅師耆道,「不是漢庭的質子!」說罷,用力帶著徽妍,繼續往前。

蒲那和從音見二人如此,皆感到事情不好,望著後面的徽妍,大哭了起來。

「郅師耆!」徽妍又氣又急,用力掙扎,「你不可如此!我等千里迢迢而來,好不容易將他二人救出險境!你將他們帶走,若有個三長兩短,如何與閼氏交代?!」

「他們跟著我便會不測?」郅師耆突然停下步子,盯著徽妍,語氣咄咄逼人,「你也覺得我無能,是么?你也覺得我打不過孤胡與碌圖,是么!」

徽妍啞然,怔怔望著他。

郅師耆面色陰沉,不再多說,繼續拖著她往前。

從人已經將馬匹牽到,郅師耆不管她驚叫掙扎,一把將她扛到肩上,便要上馬。

突然,他被用力拽住,胳膊一疼,幾乎打了個趔趄。未幾,徽妍被人抱下。

郅師耆定睛一看,卻見是皇帝。

他看著郅師耆,怒容滿面。身後,站著一臉驚魂未定的徽妍。

「要去便去!」他厲聲道,「劫持婦孺,便是你的本事?!」

郅師耆「哼」一聲,不回答,突然目露暴戾之色,朝皇帝揮拳而來。

皇帝敏捷一閃,堪堪躲過。

眾人皆驚,皇帝身後侍衛長怒喝一聲,軍士即刻把刀出鞘,將郅師耆與身後侍從團團圍住。匈奴人亦大驚,皆拔出刀來,將郅師耆護在中間,與漢軍對峙。

場面一觸即發,徽妍目瞪口呆,「陛下……」正待上前阻攔,卻被杜燾拉住。

他看著她,神色鎮定,示意地搖搖頭。

郅師耆看看四周,忽然,冷笑一聲。

「劫持婦孺?皇帝陛下莫忘了,論親緣,蒲那與從音乃我手足,比漢庭更近。漢人說孝悌,父母不在而兄長撫養,我將弟妹帶走,有何不妥!」

「那麼王女史呢。」皇帝面無表情,「王女史亦殿下手足?」

「陛下不若問問王女史,蒲那從音隨我走,她願不願一道。」

徽妍愣住,見他看著自己,心中又是緊張又是雜亂。

未及答話,卻聽皇帝道,「殿下無論要帶走何人,朕皆不許。」

郅師耆盯著他,目光冷冷:「這便是貴國君子之風,仗勢欺人!」

旁邊眾人聞言大怒,有人斥道,「匈奴小兒!竟敢忘恩無禮!」話語出口,周圍眾人亦罵起來。

皇帝卻一擺手,將眾人止住。

他看著郅師耆,未幾,亦是笑笑,卻將外袍寬下。

「朕聞匈奴人,凡事爭論僵持,便以角抵分勝負,是么?」他將外袍交與從人,緩緩道,「朕看方才殿下舉動,當是欲行此道。甚巧,朕亦有此好。」

杜燾哂然,忙低聲勸道,「陛下,何須如此!」

皇帝卻一揮手,讓他住口。

他看著郅師耆,一邊松著拳骨一邊道,「如何?眾人皆在場,你我單獨角抵,不必說誰仗勢欺人。不過須得願賭服輸,無傷大雅亦不失和氣。」

郅師耆面色不定,片刻,亦冷笑,「善!蒼天為證,陛下切莫食言!」說罷,也卸下兵器,寬去外袍,鬆了松拳腳。

一場對峙眼看就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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