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咆哮萬里觸龍門

「呵呵,能準確判斷形勢的人才是英雄。」褚一民臉上的皮膚在肌肉的牽動下抖了抖,算是笑過了。

羅中夏此時的面色不比他強多少。這位少年故意不去看被縛的兩個人,任憑頭頂青蓮鳴啾,冷冷說道:「我要你保證他們三個人的安全。」

褚一民彈了彈手指,示意諸葛淳放開顏政,把他們三個擺在山牆根下。然後褚一民走過去,用鬼筆在每個人肩上拍了拍。三縷陰白的氣體飄入囚犯體內,他們的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

「別擔心,這只是預防措施。」褚一民看了一眼羅中夏,道:「我保證目前他們不會受到任何肉體的傷害。」

「肉體傷害?那你剛才對他們做了什麼?」

「哦,那三縷氣息叫做長吉詩囊,是我這李賀鬼筆的精華所在,你可知是什麼?」

「反正不是好東西。」

褚一民不以為忤,反而朝天稽首,神態恭敬:「羅朋友你該知道,縱觀千古,李賀李長吉作詩是最耗心力的,用心至極,冠絕詩史。旁人賦詩,最多不過『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而李賀則是燃命焚神,以自己生命賦詩作句。他在生前習慣在坐騎邊放一個詩囊,新得了句子就投入囊中,回家整理。他母親抄檢詩囊時曾感慨道:『是兒要嘔出心乃已耳!』

「李賀嘔心瀝血,才成此詩囊,所以這個浸染了李賀生命的長吉詩囊,天生能夠吸吮人心精氣,在囊中化詩。我剛才各自為他們三個心臟處系了一個長吉詩囊,現在他們就和李賀一樣,嘔心瀝血,一身精氣慢慢貫注在詩囊之中……」

「你……」羅中夏大驚。

褚一民一擺手:「別著急,這詩囊吸收的速度,我可以控制。只要你在規定時間內出來,並如約退筆,我保證長吉詩囊對他們造不成任何損害。」

羅中夏掃視了一眼,發現十九和顏政失去了神智,各自閉著眼睛,看不見的精神開始朝著詩囊彙集。儘管他們還能聽到,可已經完全動彈不得。他放棄似地垂下了肩膀,搖了搖頭:「好吧……你要我做什麼?」

褚一民一指遠處夜幕下的建築輪廓:「那裡就是綠天庵,羅朋友你是否知道?」

「知道,懷素故居,退筆冢就在那裡。」

褚一民搖了搖頭:「所以說若不跟我們合作,羅朋友你今世怎樣也不可能得到靈與肉的解脫。世人的迷茫總會使真實偏向。」

羅中夏心中著急,他卻還在賣著關子。褚一民繼續操著翻譯腔兒道:「世人都以為綠天庵就是懷素故居,卻不知道真正的綠天庵,早就已經毀於戰火,在歷史的長河中消逝。退筆冢也已經早不存在。」

羅中夏聽了腦子一嗡,心中大亂,難道說自己這一趟又白來了不成。

「現在的綠天庵,不過是後人重修以資紀念,與真正的綠天庵並無半點瓜葛。」褚一民頓了一頓,遙空一指,「羅朋友你需要關注的,是武殿之前的四條龍。」

所有人都朝武殿看去。大雄寶殿已經被鄭和毀掉,那建築倒看得清楚。殿前有青石柱四根,柱上都蟠著浮雕石龍。奇特的是,武殿建築顏色灰暗,石柱表面也剝落不堪,柱礎與柱頭的雲紋做工粗糙,而這四條石龍卻精緻無比。一條條體形矯健,鱗片龍鬚無不纖微畢現,龍頭擺動,做騰雲之勢,極為奪目——和整個武殿的風格顯得格格不入,就好像那龍不是雕出來,而是飛來的一樣。

「大家歷來以為這四條石龍是修建高山寺的時候所雕,可惜他們都錯了。這龍的名字,叫做蕉龍,與懷素淵源極深,只是不為人知罷了。」

「什麼淵源?」羅中夏急躁地追問。

「據說懷素臨終前曾經遭遇大險,於是以指蘸墨,凝聚畢生功力寫下四個草書的龍字,把退筆冢封印起來。這些狂草龍字變成石龍留在東山之上,一直守護著那裡。後人若要進入退筆冢,就必須使蕉龍復生遊動,才能現出退筆冢的所在。本來今晚我們打算自己動手,沒想到羅朋友你會出現。你身上有點睛筆,畫龍點睛,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

羅中夏忽然覺得肩上很沉,他討厭承擔責任。

「而進入的辦法,就著落在這塊石碑上。」褚一民的身旁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塊古碑,碑身粗礪,剝落嚴重,上面的凹字龍飛鳳舞,羅中夏幾乎認不得幾個。不過碑上浮著一層淡淡的靈氣,羅中夏在筆靈世界浸染久了,已經能注意到這些細節。

「這是懷素的真跡《千字碑》,今天我們剛剛從慷慨的博物館朋友那裡借來的,是一把鑰匙。一會兒我會用《千字碑》鎮在殿前,你用點睛筆點醒那些蕉龍。等到群龍遊動,入口自然就會顯現出來。你進去就是,就像進自己家門一樣簡單。」

「不會有什麼危險?」

「不會,懷素能有什麼危險,他只是個書法家。」褚一民輕鬆地回答。

看來你沒聽過辯才和尚的故事,羅中夏心想,然後問道:「你們想要什麼?」

「懷素花下如此心血封住那裡,自然隱藏著筆靈——當然這個無須羅朋友你來擔心,你只要進去把你自己的筆靈退掉,還給我們就是。」

羅中夏注意到他用了一個還字。

隨即褚一民讓諸葛淳和成周守住那三個俘虜,鄭和用健碩的身體扛起石碑,跟著褚一民和羅中夏來到了武殿之前。

走近之後,石龍的形象看得愈加分明。一排四根木柱,柱上龍爪凌空,栩栩如生,只是每一條石龍都目中無睛,雙眼都是半個光滑的石球,如同盲人瞽翁,讓整條龍失去不少神韻。

褚一民走到殿前,讓鄭和把石碑放下。他圍著《千字碑》轉了幾圈,忽然一掌拍下去,碑面登時龜裂,一代古碑,就此毀完。很快羅中夏注意到,諸多草字中留存的靈氣開始順著裂隙流瀉而出,逐漸流滿了整個武殿院前,懷素的精神充滿整個空間。

柱上的四條石龍受此感應,似乎泛起了几絲生氣,鱗甲甚至微微翕張。

褚一民對羅中夏做了一個手勢:「請!」

羅中夏此時已經沒有了選擇,他定了定神,把青蓮筆收了回去,喚出了點睛筆。點睛筆甫一出身,就感應到了那四條石龍的存在,躍躍欲試。它甚至不用羅中夏催促,自行飛了過去,泛起五彩崇光,依次在石龍眼中點了八下。

儘管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四條石龍被點了眼睛之後,一層光鮮色澤以眼眸為點,迅速向全身擴散開來。很快整條龍身都重新變得鮮活起來,沉積在體外的千年塵埃紛紛剝落。武殿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轟鳴聲。

沒過多久,這四條石龍已經完全褪掉了石皮,周身泛綠,龍鱗卻是純黑,正是懷素寫在蕉葉上的墨跡。它們從柱上伸展而下,盤旋蜷卷,從容不迫地四處遊走,儀態萬方,視一旁的三個人如無物。莫說羅中夏,就是褚一民也直勾勾地盯著,不肯移開視線一瞬。

很快四條龍匯聚到了一處,用頎長的身體各自擺成了一個草體繁寫的「龍」字,每一個「龍」字都造型各異,各有特色,字架之間充滿了癲狂、豪放、自在的氣邁,即便不懂書法的人也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心靈震撼,彷彿整個宇宙都變成空虛,任憑這龍字騰挪馳騁,汪洋肆意。

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逐漸從這四字中顯現出來,它浮在半空,如同一個異次元的入口,洞形如冢門。

褚一民一推羅中夏肩膀,道:「羅朋友,你的解脫之道,就在眼前了。」

羅中夏心臟急速跳動,他的雙腿開始有些發軟。在褚一民的催促之下,他硬著頭皮朝前走去。說來也奇,他一接近冢門,冢門立刻變長變寬,大小剛可容羅中夏一個人通過。

羅中夏閉上眼睛,心中一橫,一步邁了進去。他整個人進入的一瞬間,冢門突然收縮成一個小點,然後徹底消失於虛空之中。從旁觀者看來,就好像是他被黑洞吞噬了一樣。

褚一民看著冢門消失,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他揮揮手,讓鄭和站到一旁,眼睛一直盯著那四條仍舊盤旋遊走的蕉龍。

※※※

在武殿的外圍,諸葛淳和成周正百無聊賴地看著那三個已經被詩囊控制了的人。

諸葛淳已經重新補好了妝,成周雖然覺得還不如不補,可也不敢說什麼,只好把視線挪開,盯著那三個人蒼白的臉。諸葛淳蹲在費老身前,用肥胖的手拍拍他的臉,開始浮現出久受壓抑後的復仇快感。

「費老頭,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可惜你現在落在我手裡了。」

費老沒有回答,一直保持著沉默。

「老子哪裡不如人,你和老李總是厚此薄彼。現在你知道錯了吧?勝利的是我!」

諸葛淳又走到了十九身前,這一次他的手在她臉上撫摩得格外久:「十九啊十九,以後叔叔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十九蒙受這種恥辱,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俏麗的臉龐看不到什麼表情。他摸夠了,重新站起身來,根本沒有理睬顏政。

成周望了望武殿,忽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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