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對峙

魏郯看看吳琨,對左右沉聲道:「備戰!」

士卒們皆有條不紊地自個歸位,程茂走過來道:「我軍船上是江東旗號,他們也許不知底細。」

魏郯沉吟道:「且走一步算一步,迎上去。」

程茂應下。

魏郯看向我:「夫人與四弟且入艙中。」

我心中雖不放心,但知道自己在這裡只會礙事,只得頷首。

士卒將艙門開啟,韋郊扶著黃叔先下去,魏安緊隨其後,阿元再次,在艙底接應我。魏郯扶著我下梯,將要落地時,我抬頭望著他:「夫君當心。」

魏郯低著頭,唇邊彎起笑意:「放心。」

艙門蓋上,將外面的一切遮去。我站了一會,才轉過頭。艙內點著油燈,阿元和魏安都看著我。

「兄長什麼都不怕。」魏安似乎覺得應該安慰我一下,道,「長嫂勿憂。」

我點點頭,仍然滿腹心事。

艙里有點悶,眾人不說話,甲板上時而有人跑過,「咚咚」地響。除此之外,就是長槳與水波拼搏的浪擊聲。

「夫人坐下吧。」阿元勸道。

我搖搖頭,正欲開口,頭頂的艙門忽而打開。

公羊劌立在上面,看著我,片刻,嘆一聲:「我就知道你會在底下。」

「快蓋上艙門!」 甲板上,有人過來阻止。

公羊劌不以為意,慢悠悠道:「放心,我守在此處。你家少夫人身體不適要透氣,不信問韋扁鵲。」說罷,向艙里探探脖子,「是么,韋扁鵲?」

「是!正是!」韋郊似乎對公羊劌把稱呼改過來很滿意,喜笑顏開。

士卒不再阻攔。

「前方如何了?我夫君呢?」我沒心情看他們逗趣,問道。

「你夫君在船頭。」

「那些船近了么?」我問。

公羊劌望了望:「近了。」片刻,眉頭微皺,「不過怕是不好,那三船在擺陣,看來是知道我們。」

我的心一沉:「會打起來?」

公羊劌若有所思,少頃,卻搖搖頭:「我看不會。」

我愣了愣。

公羊劌看向我,意味深長:「上來看么?」

船停了下來。

「孟靖。」裴潛的聲音在前方傳來,不高不低,鎮定自若。

我躲在艙門附近的船廬陰影里,雖隔得有些遠,但我的耳朵一向對裴潛的聲音有別樣的敏感。

「季淵。」魏郯道,亦是如常。如果不是望見前方對峙之狀,我幾乎以為他們是在熟人路上遇到打個招呼。

「孟靖遠道而來,怎這般匆忙就走?」

「不走不行。」魏郯語氣輕鬆,「江東近來勢大,我等小門小戶路過,豈敢久留。」

裴潛沒有理會他耍的嘴皮,道:「孟靖不止路過,還帶走了我江東之主,潛特來討要。」

「哦?」魏郯的聲音仍舊不知死活,「我若不給呢?」

只聽兵刃出鞘之聲傳來,氣氛登時凝固。

「孟靖,勿怪我強取。」

魏郯冷笑:「爾等該看看身後。」

我聽得不明所以,問一旁張望的魏安和公羊劌;「怎麼了?」

「你夫君果然了得。」公羊劌一邊舉目一邊頗感興趣地說,「他還另帶了兵舟,一直藏在裴潛後面現在才出來。一、二,三……也是三艘。」

「我早說了我兄長很強。」魏安淡淡補充道。

心安定下來,我也想跟著他們一起張望,可是想到前方對峙的是裴潛,卻有些難過。

「夫君會交還吳琨么?」我問。

「交換作甚。」魏安說。

公羊劌卻看看我,片刻,道:「要看你夫君怎麼想。」

我訝然,想問清楚,卻聽裴潛已經開口。

「孟靖果然好謀略。」裴潛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出門在外,多留心總不會差。」魏郯不緊不慢。

「孟靖勿忘了,此處乃江東地界,在此纏鬥,孟靖就算勝了,殘舟沉舸,亦是難行。」

「季淵所言甚合我意,不若我等做個買賣。季淵先撤開,我先行十里之後,自當將你家主公以小船送還,如何?」

裴潛氣笑:「孟靖這買賣豈非霸道,你先行而不還,我該如何?」

「此乃江東地界。」魏郯的態度比我從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像無賴,「且你主公在我手上。」

裴潛沉默了一下,道:「我要見主公。」

腳步聲響起,未幾,吳琨狂怒的聲音響起,像被人押了出來:「裴潛!殺了他!你給我殺了他!」

裴潛卻恍若未聞。

「我只撤兩船,跟在你後面。」他說。

「善。」魏郯淡淡道。

船帆張滿,風順著吹,即便看不清江水,我也能感到船走得飛快。

行了一段之後,風帆收起,船再度停下。一隻小船放下,士卒報了一聲好,吳琨手上的繩索被人解開。

「委屈了將軍。」我望見魏郯走到吳琨面前。

吳琨看著他,方才的厲色已經平靜,卻冷冷一笑。

「我會領江東大軍攻滅雍州。」

魏郯似乎不以為意:「若可再戰,某甚期望。」

「大公子,可下去了。」士卒道。

魏郯頷首。

士卒將繩索系在吳琨身上,將他縋下。

「你知道么?」吳琨將要下去的時候,突然回頭,笑意陰惻,「你婦人味道不錯。」

我的腦袋「轟」了一聲,怒氣衝起,我正要上前,卻被公羊劌按住。

他朝我搖搖頭。

只聽魏郯聲音依舊:「將軍下次與女子同車,勿再讓一把匕首劫了。」

帆重新張起,風比剛才更大,吹著我的頭髮。雲再度將月亮遮起,跟在後面的那艘船和上面的身影如同順水漂走了一樣,越來越遠。

周遭的聲音很多,有人走,有人跑,有人說話,有人大笑。

我仍然坐在角落裡,身上涼涼的。

「到艙里去吧。」公羊劌低頭看我。

我看看他,想站起來,可是身上一點力氣也使不上,片刻,搖搖頭。

羞辱、憤怒,先前動手的時候一心想著逃出來,我顧不得太多。

我早該想到的。心裡道。

可另一個聲音又道,吳琨狗嘴亂吠,自己也要為了些胡言亂語暗自神傷豈不可笑?

「他來了。」公羊劌忽然道。

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魏郯站在丈餘外。

「兄長。」魏安識相地打了個招呼。

公羊劌朝他點點頭,什麼也不說,看看我,與魏安一道走開。

我定定地望著魏郯,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委屈,心裡像憋著什麼,鼻子一酸,眼淚涌了出來。

「怎又哭了?」魏郯走過來,語氣無奈,「坐在此處做甚。」說著,伸手來拉我。

我惱起,用力撇開他的手。

「怎麼了?」魏郯蹲下/身,握住我的手臂。

我掙扎著,使勁朝他的肩上和胸上捶去。

「你為何不早些來……」我哽咽著,就像要把心底積攢的委屈一股腦發泄出來,「為何不早些來……」

魏郯雙眸黯黯,沒有躲避。

「是我對不住你。」他低低道。

可聽到這話,我更加氣惱,一推他:「你走開!」

魏郯的身體被推得仰了仰,但沒有離開。

「走開!」我更加用力。

魏郯注視著我,輕聲道:「真要我走?」

我雙肩抽動地哽咽著。

魏郯站起身。

我見那身影就要走開,淚水更加洶湧,氣怒地抓起旁邊的一段麻繩朝他扔去:「你……你真的走!」

魏郯:「……」

榻隨著船微微搖動,枕下,流水的聲音潺潺,不安靜,心卻很平和。

怒氣的發泄就像疾風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以至於我事後想起來,覺得那是一把邪火燒了腦子。

那番捶打之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魏郯抱著我進了船艙。

他把我放到榻上,自己則坐在一旁。

燈光微弱,二人眼對著眼。

我仍然哽著喉嚨,時不時抽著氣。

「怎不說話……」我**地小聲道。雖然自己也覺得方才有些窘,但鬧了那麼大陣,要我立刻放軟是不可能的。

「夫人不說話,為夫怎敢先開口。」魏郯道。

我瞪他。

魏郯突然笑起來。

「真是孩子。」他摸摸我的頭髮,「吳琨假話都變真話了。」

我不語,拉下他的手,握在掌間。

「你信么?」我低低道,眼睛盯著他。

「不信。」魏郯神色無改。

「為何?」

魏郯將榻上的薄被給我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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