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出逃(下)

吳琨一動不動。我立刻學著魏郯制我的樣子,居高臨下,一手反剪他手肘,膝蓋頂著他的背,讓他毫無動彈餘地。

「主公。」外面的從人問,「何事?」

方才的聲響還是大了些,吳琨的眼珠轉向我。

「答話。」我輕聲道。

「無事,行車。」吳琨忙道。

可就在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跑來,有人道:「主公!城中起火!」

吳琨臉色一變,我將匕首往肉里遞進一些。

「知道了,前行。」吳琨答道。

外面再也沒了打擾的聲音,馬車奔起。

我一瞬也不敢鬆開,胸中的心跳激烈得像擂鼓。

「你也很怕,是么?」吳琨聲音有些變調,「你放開我,我會讓放你走。」

「此事,暫不必將軍操心。」我不為所動。

火把的光照從車窗外照來,時而有軍士匆匆交錯而過,我能感到吳琨的憤懣。

待得終於到了屋宅的時候,我的手和身體已經僵得發酸。

車停下,外面的從人道:「主公,到了。」

「讓宅中的人出來。」我低聲說。

「讓宅中的人出來。」吳琨道。

外面的人似乎有些疑惑:「主公,宅中的是……」

「放出來。」吳琨重複道。

外面的人應了一聲。沒多久,大門開啟的聲音傳來。我從車窗往外瞥了瞥,公羊劌等人走了出來,神色不定。

「開車門!」吳琨突然道。

我已經,握著匕首的手緊了緊,語氣低而凌厲,「將軍欲尋死?」

吳琨被刀刃抵得昂著頭,卻帶著嘲諷的笑,一字一句緩緩道:「你現在殺我,連城門都出不了。」

我急火攻心,可他說得沒錯,眼見著車門打開,深深吸口氣穩定心緒。

火把光正正照來,從人正要上前來服侍,見到車中情形,皆驚呆。

「都不許動。」我喝道,將手上的匕首稍稍轉動,讓他們看清楚鋥亮的刃面和吳琨的脖子,「退後,放下兵刃,讓我的人過來。否則,爾等主公姓名不保!」

兵刃密密地指著我,那些人臉上皆是驚疑猶豫之色。

「讓他們依我所言。」我對吳琨說。

「照夫人所言。」吳琨道。

眾人相覷,這才將兵刃放低。

「夫人!」阿元第一個跑到車前,眼圈紅紅。

我沒工夫啰嗦,對公羊劌道:「公羊公子來制他,黃叔換下馭者,其餘人都上車!」

公羊劌二話不說,上車來將吳琨接過。

吳琨掙扎怒喝:「爾等敢劫我!定教爾等似無葬身……」話未說完,腹上被公羊劌送了一拳,他疼得蜷起身。

「將軍此言說得太早。」公羊劌冷冷道,「死不死,須過了今夜。」說著,將吳琨雙手反捆,扔到角落。

說話間,人都上了來,韋郊朝車前喊:「走!」

只聽得揚鞭一響,馬車走動,朝前方馳去。

我靠在車壁上,緩了一下,這才覺得渾身酸軟,冷汗早已將衣服浸濕。

「黃叔知道城門在何處么?」我仍然不放心。

「知道。」公羊劌說,「城上有五盞明燈。」

「出了城呢?」

「出了城就去水岸,有船。」

我訝然,想起方才那宴飲的地方。如果有船,那的確逃起來就快了。

「那楊三他們可確定備了船?」阿元不確定地說。

公羊劌苦笑:「那我就不知了。」

眾人瞪眼,一陣沉默。

「我們有他。」一直沒有出聲的魏安道,看著吳琨。

吳琨瞪著他,眼神猶如凶獸。

馬車疾馳過街道,到處都是兵卒,有人大喊著「救火」。

「楊三得手了?」韋郊緊張地問。

公羊劌望望天空,似乎在計算時辰,片刻,點點頭:「如無意外,應當是得手了。」

但此時,更多的雜亂聲來自車後,有人嚷著「護衛主公」,更有馬蹄聲急急逼來。

「消息傳得太快。」公羊劌皺眉,轉向魏安,「四公子。」

魏安點頭,敏捷地將車上鋪陳的茵席揭開,揭開一塊地板,底下竟有個一木箱。

吳琨看著,一臉不可置信。

只見魏安從裡面拿出一把自製的木弓和十幾支箭,公羊劌接過去,掛上弦。

馬蹄聲漸近,公羊劌開啟一扇車門,拉弓射箭,後面傳來慘叫。我緊張地望去,瞥見一道刃光揮來,忙道:「當心!」

公羊劌「砰」地關門,道:「四公子,鐵刺!」

魏安不慌不忙,似乎打開了什麼,「嘩」一聲清脆的響聲。沒多久,後面繼續傳來慘叫,比剛才大聲多了,似乎是一群人。

韋郊哈哈大笑,我看著這戰況,亦是目瞪口呆。

「鐺鐺」數聲傳來,似乎有什麼不甘心地砸在車廂上。

「關窗,他們有弓箭!」公羊劌道,韋郊和魏安連忙將兩邊的窗拉下。精鐵制的車廂密實,即刻擋住了外面的光照和喧囂。

「公子!啊……」前面突然傳來黃叔的痛呼,眾人皆驚。

馬車慢了下來,公羊劌急忙他伸手扯下前壁上的帷幔,開啟前門。夜風呼呼吹來,城門屹立在前。黃叔一隻手臂中箭,卻仍然駕著馬車左衝右突,正前方,一隊騎兵奔來,為首者,竟是林崇。

「賊人!休得撒野!」林崇大喝一聲,立馬擋在車前,手中一根丈八鋼矛指來。

公羊劌將馬車停住,沉聲道:「韋郊,替黃叔療傷。」

韋郊應了,趕緊將黃叔拖進來。

街道兩旁都是軍士,有的將兵器指著馬車,有的不明所以,亂鬨哄的。

公羊劌轉身,一把將吳琨扯起,笑笑,「將軍,該你了。」說罷,拎著他坐到車前。

馬車前的所有人都變了色。

「兄長!」吳皎策馬從林崇身後奔出,被林崇攔住。

「叫他們開城門!」公羊劌用匕首抵著吳琨下顎。

吳琨怒視他,閉口不言。

公羊劌目光凌厲,手一動,吳琨的脖子上已經出了一道紅線。

「讓開!開城門!」吳琨臉色煞白,立刻大喊。

前方的道路立刻讓了出來。

可林崇仍擋在那裡,神色不定。

「將軍竟不顧你主公性命?」公羊劌聲音冷冷,匕首橫到了吳琨的另一側脖子上。

「林崇!」吳琨的聲音已經有些發嘶,不掩驚惶。

林崇這才把兵器收起,令道:「開城門。」

公羊劌挾著吳琨一動不動,道:「韋郊。」

「來了來了!」韋郊放開剛包紮好的黃叔,爬到前面去駕車,嘴裡小聲嘀咕,「某乃扁鵲,這又當郎中又當車夫……」

前方的城門緩緩開啟,猶如絕境上的豁口,馬車裡靜靜地,只有高高低低的呼吸聲。

鞭子清脆一響,馬車再度走起。

「兄長……」吳皎眼睜睜地站在路旁,又氣又急。

出了城門,馬車一路疾馳。韋郊依照著楊三告知的方向,不足半刻,前方已經能夠望見江邊高樓上的明燈。

可等到渡口漸近,江面上卻空空如也。

「楊三他們在何處?船呢?」我焦急地問公羊劌。

公羊劌不答,這時,火把光下,一個人影突然迎面奔過來。

魏安急忙拿起弓箭,公羊劌卻道:「住手!是自己人!」

我望去,果然,那人眼熟,是楊三的兄弟。

「公羊兄弟!」他喊道,韋郊連忙讓馬車停下。

「船呢?!」公羊劌急忙問道。

那人喘著氣,道:「船……不曾得手!盜……盜船的兄弟讓人發現了!」

我的心一沉,眾人皆失色。

「大哥救出不曾?」公羊劌追問。

那人點點頭,道:「救出了,只是難出城門,三哥讓我從城牆上下來等候在此,他說你們現在,他們自有辦法。」

公羊劌頷首,正要再說話,這時,後面追兵的聲音已經近了,火把的光照匯聚通明。

「夫人,江上……」阿元的聲音顫抖,扯扯我的衣袖。

我轉頭望去,亦是吃驚。一艘大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江面上,正緩緩朝岸邊靠來,上面火光熠熠,上有帥旗,上書一個「吳」字。

「你回去!」公羊劌對那人道,說罷,轉向吳琨。

「我等窮途,如今,唯有向將軍借船。」

吳琨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沒有出聲。

就在這時,大路上的人馬已經趕到,林崇當先一騎,大喝:「鼠輩休走!」

公羊劌無所畏懼,將吳琨拉至跟前:「將軍莫非又來試我敢不敢動手?」

林崇冷笑,突然將長矛一指,大聲喝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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