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菀城

來者不善。

阿元握住我的手臂,望著我,神色緊張。

「可我等並無錢財。」只聽韋郊道。

我心道不好。果然,那兩人對視一眼,笑起來,帶著狠戾。

「呸!」個子矮一點的大漢輕蔑地說,「有車有馬,無財?這世道爺爺我見過放不開命的,還沒見過放不開財的!」

另一個則將刀舉起,對著韋郊:「舍財保命!不然見紅!」

眾人臉色煞白,韋郊更是盯著那刀尖,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壯士且慢,聽妾一言!」我見勢不妙,忙道,「我等為避戰禍離家,走得匆忙,確不曾帶上錢財。壯士不信,可到車上去看,細軟物什全在其中。壯士要錢財,可將車馬取走,還請高抬貴手,勿傷我家人性命!」

那兩人看著我,片刻,高個子朝矮個子使個眼色,矮個子朝馬車走去。

我聽到「咕咚咕咚」翻動的聲音,未幾,他走出來,臉色懊惱:「的確無財物。」

高個子神色有些失望,看向我,卻忽而笑了笑,收起刀。他擦了擦刀背,走過來,將我上下打量。

我的心怦怦撞著,不禁挪開兩步。

「沒帶財物也不甚要緊,」他的一雙小眼睛裡放著光,「這位美人隨我回寨,保你……」

話沒說完,矮個子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大哥說過,只劫財,不劫人。」他小聲道。

高個子不耐煩地瞪他,四周看看,嘀咕道:「大哥又不在,我都三十了……」說著,瞥瞥我,又露出垂涎之色。

我愈發害怕,手緊緊抓著阿元,又後退兩步。

「楊三!鄧五!」這時,一個聲音從林子里傳來,「如何了?有貨么?」

就像悶熱之中突然吹入一縷清風,我聽到這聲音,愣了愣。

「有貨有貨!」矮個子道。

一陣撥開草木的腳步聲傳來,未幾,一人蒙著半邊臉,在火光的映照下,從林子里走了出來。

看到我,他也愣了一下。

「我早跟爾等說打劫路人不好,如今真劫到了自己人。」公羊劊扯下臉上的黑巾,淡淡地笑了笑。

夜色黑沉,山野之中,只有幾星燈火如橘。

那是一個廢棄的村落,幾間破敗的茅屋略加修葺,還能住人。

「地方簡陋,你將就將就。」公羊劊帶我進屋,指指角落的草鋪,「你與阿元住一處。」

我頷首謝過,比起露宿野外,這實在好太多了。

方才在林中虛驚一場,剛才打劫那兩人竟是公羊劊那群江洋大盜出身的好友。幸得公羊劊出現,否則幾乎壞事。公羊劊問清楚我們的境況之後,說在外露宿危險,提議我們到他們幾人的落腳之處歇宿。

說實話,先前經歷了驚嚇,我對他們頗有顧忌。但是公羊劊我還是信任的,而且在野中歇宿也的確為先,我們幾人手無寸鐵,無論遇到野獸還是追兵都無法脫身。

門口,七八個形貌粗實的大漢堵著,打量著我們,滿臉好奇。

阿元拉拉我,臉色畏懼。

公羊劊見狀,對我說:「他們都是我行鏢的兄弟,為人仗義。先前遭遇重創,他們不得已逃來此地,就著荒村落腳,若非走投無路,也不會去做那等山賊之事。」

「本來就是江洋大盜……」阿元不滿地嘀咕。

我扯她一下示意噤聲,微笑道:「既是鏢上的兄弟,也算故人。」

公羊劊朝他們招招手:「還不進來。」

這話一出,大漢們紛紛進來,笑呵呵地,有的朝我點頭,有的朝我拱手,有的朝我作揖,亂鬨哄的。

「不知夫人是公羊兄弟故人,多有得罪!」先前那個高個子楊三抓著頭,滿臉不好意思。

一旁的鄧五也笑著說:「夫人不知,我等兄弟在道上討衣食,不凶神惡煞嚇不住人,我等本性可都是好人……」

楊三捅他:「鄧五你少給自己貼金,方才是誰又唾又罵說要錢不要命?」

鄧五反捅:「你有臉,你方才還說自己三十了要搶夫人……」

二人你一眼我一語,那些大漢哄堂大笑,我和阿元哂然,面面相覷。

雖然一路十分疲憊,但我一點睡意也沒有,安頓下來之後,我叫住公羊劊。

我想跟他說話,不為別的,一想知道他是如何在此地,二則是向他打聽魏郯那邊和菀城的事。

第一件事好說,我基本上也猜到了。公羊劊的確在過關時被截住,可是他身份擺在那裡,押解的人不敢像對待普通犯人那樣捆手什麼的,於是,公羊劊又逃了出來,一路到了南方找這些江洋兄弟。

第二件事,公羊劊說他這些日子都在鄉野之中,騏陵和菀城如何,他並不知曉。

不過,菀城怎麼回事,他倒是跟我說了些。

「騏陵、菀城,俱是榮郡地界,此地水道縱橫,舟楫易行。大公子讓你取道菀城回雍都,當是想著水路便捷。」公羊劊道,「當初丞相伐南,取榮郡楔入,亦是這般考慮。」

我頷首。

「開戰之初,梁、吳一路退卻,而榮郡,丞相攻取不過七日。」公羊劊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可曾想過,梁、吳水軍精銳,於他們而言,榮郡可謂易守難攻,何以不到七日就被打退?」

我心中一緊,望著他。

公羊劊望著門外,道:「此地乃梁氏故地,丞相挾天子令諸侯,榮郡民人多惡丞相。梁玟就算退了,要回來亦輕而易舉。菀城之後有菀江為天塹,一旦奪取,可阻隔南北。如今菀城若在梁玟手中,可與騏陵成合圍之勢。」他停了停,道,「此計,怕是謀劃已久。」

我聽著他說,直覺身上如同浸了冷水,陣陣發寒。

「我從騏陵出來時,夫君還不知此事。」我的聲音發虛。

公羊劊沉吟,道:「菀城乃重地,若有異動,當有探報。」

「可我等是到了城門前才知有變。」我的心跳越來越急,盯著公羊劊,「你也說梁玟謀劃已久,他們說不定什麼都做好了,就等著大軍回撤。」我說著,已經能想像到大軍退入菀城如入瓮中,火光、鮮血、喊殺聲,而逃出的人,又被江水吞沒……

「可以給兄長傳信。」一個聲音忽而平靜地傳來。

我驚詫的回頭,卻見魏安立在門邊。

他看著我們,說:「兄長曾說,他令後方守將一旦有變,則舉火為號。」

「高點的山林么……有是有,不過不熟路的人可去不了。」眾人聚集到一起的時候,楊三想了想,道。

我頷首:「正是因此,妾聽聞諸位壯士對此地熟絡,是以求助諸位。」

大漢們相覷。

「燒山倒沒什麼,不過爬上去放一把火。」一人掏掏耳朵,瞥著道,「不過魏賊姦猾,榮郡人人慾誅……」

立刻有人道:「那吳琨也不是好人,他殺我等兄弟,還捕了大哥,如今生死不知。」

眾人議論紛紛。

公羊劊沒說話。

我看向楊三,他抱著胸,沒有表態的意思。

「若諸位壯士肯幫忙,妾可付酬勞。」我說。

此言一出,屋子裡立刻鴉雀無聲。

「夫人既提到酬勞,那我也把話說開了。」楊三笑笑,道,「我這些兄弟,都是道上出來的,夫人所說之事,乃是跟梁、吳作對,此事兇險,夫人亦當知曉。」

我頷首:「正是。妾救夫君心切,酬勞之事,壯士可議來。」

楊三慢慢道:「夫人出身大家,夫人的丈夫少說也是將官,此事,亦是看在公羊兄弟的面子我等才答應。」

我明白他的意思,道:「壯士出價便是。」

「十萬錢。」楊三道。

此話出來,他後面的人都露出訝色。

我看著他,片刻,道:「十萬錢?壯士可知雍都一座五進大宅可賣幾錢?妾不過小戶,全家的命搭上也不值十萬錢。」

楊三笑笑,道:「夫人能出幾錢?」

「一萬錢。」我說,「我等破敗之家,唯夫君薄俸維繫,湊足了數,也只能給到這些。」

楊三道:「我等兄弟八人,一萬錢恐怕不夠。」

我咬咬唇:「壯士要多少?」

楊三眼睛精光一閃:「一萬五。」

我看著他:「妾再加一千,一萬一。」

「最少一萬三。」

「一萬一千五。」

楊三身後的鄧五不耐煩地說:「一萬二!」

「成交。」我微笑。

楊三瞪向鄧五,鄧五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臉茫然。

「壯士,作得數么?」我問楊三。

楊三深吸口氣,起身道:「我等既應下,當然作數。只不知夫人如今身在此地,如何付賬。」

我答道:「公羊公子識得妾家宅,我作書畫押,交給公子。將來歸了雍都,可作憑據。」

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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