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鏖戰(下)

我一驚,忙道:「帶我出去看!」

阿元過來推車,待到門前,我撩開帳門,只見外面軍士奔走,他們奔去的方向那邊,有喧雜之聲隱隱傳來。

遠處,譚軍築的土山隱約可見。魏營依地勢而建,以拒馬柵欄等圍築而成寨。雖結實,卻只能抵擋地面車馬徙卒,對空中落下的箭矢卻無可奈何。譚熙依著魏營築了幾十座土山,上面建有箭樓,軍士在樓上用箭矢俯射魏營,威力甚猛,魏兵每每進攻,都被堵在營前,不能前行一步。

「夫人,」阿元聲音緊張,「大公子不在,要即刻走么?我方才看到同我們一路來的軍曹,可以讓他去尋車。」

我沉吟,道:「不忙,形勢未明,再看看。」

這時,一將騎馬奔過,我看去,卻見是魏慈。

我忙大聲道:「子賢!」

魏慈回頭看到了我,立刻勒住馬,朝我奔過來。

「長嫂!」他笑笑,下馬一禮。

「子賢,前方出了何事?」我問。

「無甚大事,」魏慈身上髒兮兮的,像是剛剛挖了泥,「譚熙老匹夫派人從側面的山林偷襲,打了起來。長嫂莫驚,都是些沒頭腦的兵將,丞相已經派人去收拾了。」

我看他神色輕鬆,不禁也安心下來。

「小叔可知,大公子何在?」我又問。

「兄長?」魏慈一愣,搖搖頭,「不知。」

這時,不遠處有軍士叫魏慈。魏慈應一聲,對我說:「弟先過去。」

我頷首,道:「小叔保重。」

魏慈說得沒錯,果不其然,前方沉寂下來。軍士傳來確切的消息,說白日譚軍偷襲之時,有細作混入營中散布謠言說守不住了,在後方的軍士中間引起了些許混亂。不過細作已經抓到,被魏傕處死了。

外面的喧鬧聲已經散去,我和阿元面面相覷,原來虛驚一場。

魏郯仍然不見蹤影,到了晚上,我在榻上和衣躺下。

睡夢中,我好像回到了白天,到處吵吵嚷嚷的,可沒多久,我就被推醒。

「夫人!」阿元驚惶不已,「快起來,譚軍真的來了!」

我的心一震,趕緊起來,披起外衣便起身。我的傷足已經好了許多,但是走起來還有些疼。

「夫人,」阿元道,「還是坐推車吧。」

我望向四周,外面的火光透進來,營帳被映得金黃。心中暗暗叫苦,這可是逃命,有誰見過坐著什麼推車逃命的!

正在這時,帳門忽然被掀開,魏慈走了進來。

「長嫂!」他向我行禮。

「子賢。」我忙問,「外面是怎麼回事?」

「長嫂勿驚。」魏慈露齒一笑,「譚兵掘地道偷襲,前軍正在交戰。軍士已經營帳團團護衛,長嫂留在此地可保無虞。」

我看著他,將信將疑。

「夫人……」阿元收拾了一半包袱,望著我,有些無措。

「如此。」我對魏慈點點頭,讓阿元推我出去,帳門撩開,只見營中到處點著火把,軍士奔走,卻有條不紊。

「丞相何在?」我問。

「丞相在大帳中坐鎮。」魏慈道,「前軍發現譚兵借地道偷襲,丞相將計就計,探得地道出口,便設下埋伏。」說著,他笑笑,「白日譚軍偷襲側翼,就是想聲東擊西,給夜裡做準備。」

我聽著他說話,仍不敢放心,只望著遠處。我的營帳旁有個土坡,視野被阻隔,我想了想,讓阿元把我推上去。視野寬闊許多,到處是火把,照得亮堂。只見十幾丈外,拒馬穩穩圍住營帳,軍士嚴陣以待。而火光更亮的地方,人影攢動,能聽到傳來的嘶喊和兵刃之聲。

夜風迎面吹來,帶著煙火的味道,還有隱隱的血腥之氣。

「夫人。」阿元在我耳邊道,微微發抖,「大公子在何處?」

我望著那邊,沒有回答。

方才在帳中見到魏慈的時候,我幾乎脫口就問相同的問題。從昨晚到現在,他就像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話語,也沒有人提起。那一瞬,我忽然意識到我已經把魏郯放在了可以依靠的位置,可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只有自己才是可以真正依靠的。

「你去準備馬車,」我用只有阿元聽得到的聲音說道,「若情勢有變,即刻離開。」

阿元目光一閃,應一聲,叫一名軍士來扶住推車,走開了。

魏慈待沒多久就被叫走了,譚兵也果然如他所言,從地道里出來的兵卒落入包圍,一場混戰,魏兵眼看勝利在望。

可就在這時,遠處突然亮起一片光。

我望去,睜大眼睛。

只見火光星星點點,在夜空中漂浮,卻不似螢光,一動一動,帶著詭異之氣。

「是土山上的箭樓!」有軍士大喊,「譚軍要射箭了!」

說時遲那時快,前軍陣中忽而慘叫聲疊起,借著火光,我隱約看到空中有黑點落下,如群鴉撲食。我幾乎以為那些箭會射過來,本能地想躲。

「夫人放心,」身後的軍士道,「此地太遠,箭矢射不到。」

「盾!盾!」我聽到有將官催促軍士增援。

「夫人!」阿元急急地跑過來,從軍士手中接過推車,在我耳邊道,「馬車備好了,現在就走么?」

我正要答話,突然聞得「咚」一聲響,接著,一片嘩然。

轉頭望去,只見火光中,前軍營地有什麼飛起,砸向那些空中的火光。

隔得太遠,我只隱約聽到「砰」的碎響,猶如大石落地。

軍士一陣歡呼。

「打中啦!」有人興奮的說,「是四公子的投石車!」

投石車?我再仔細望去,又有幾塊大石騰空飛起,就像有什麼巨怪在玩彈弓,拋起落下,接著,好幾座箭樓的火光倏而熄滅。

「大公子回來了!」有人歡喜地喊道。

我聞言一驚,朝那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陣馬蹄聲先到,火光下,幾騎人馬風塵僕僕地奔來,當先一人盔甲鋥亮,正是魏郯。

營火燒了整整一夜,晨曦露出之時,仍有殘火。

天亮之後,我才看清廝殺之處的全貌。屍體如山堆積,軍士就地挖坑掩埋,傷兵躺在草堆里又哭又叫,隨軍的郎中忙得團團轉。

魏安的投石車破了譚熙的箭樓,而此戰之後,我才知道魏郯是去了百里外的譚熙碾屯糧之地河陰,一把火燒了譚熙的軍糧。

一個魏安,一個魏郯,二子立功,魏傕大慰。襲河陰的計策是趙雋獻上的,魏傕連帶著對我也讚賞有加。

我鬆口氣,至少逃命是不必了。

「譚熙的軍糧?」魏郯回到營帳,我坐在推車上,接過他解下鐵甲,問,「不知有多少?」

「不清楚,粗粗算下,該有上萬石。」魏郯答道。

上萬石……我想起從雍都出來時打聽到的糧價,一石一百五十錢,一萬石就是……少說也有一百五十萬錢。

我的心裡暗自淌血,深恨魏郯這粗人不知柴米貴,那些糧食留著分我一半也好……

「心疼?」魏郯忽而道。

我一愣,抬眼看他。

「你又在算數。」魏郯瞥著我的眼睛,片刻,又瞥向我的嘴,「還咬唇。」

妖怪。心裡雖忿忿,但他這本事我早已領教,也不吃驚。

我掩飾地轉開眼,將鐵甲掛起:「妾不過覺得可惜,即便是雍都,吃不飽飯的人也多的是。夫君為何要將糧草都燒了,帶回來不好么?」

「嗯?」魏郯道,「夫人倒是悲憫。」

「夫君過獎。」我說。

「既如此,為夫在外奔襲兩夜,夫人怎不問問我是否受傷?」

我訝然,轉頭:「夫君……」話才出口,突然看到魏郯光裸的上身,肌肉壯碩,線條結實。

魏郯把解下的裡衣掛到架子上,看我一眼:「嗯?」

我看看那臟衣服,又看看魏郯,仍覺得發窘:「夫君要沐浴?」

「稍後還要去父親帳中,沐浴來不及。」魏郯低頭,道,「不如夫人替為夫擦身?」

又來耍我。

我望著他,沒心沒肺地一笑:「只怕要教夫君失望,妾足傷未愈,不堪伺候呢。」

若說武陟一戰是折了譚熙銳氣,那麼軍糧被燒之事則是重重一擊。

魏傕派細作混入譚熙營中散布此事,譚熙瞞也瞞不住,軍心惶惶。而魏軍士氣大作,幾番劫營,將譚軍殺得大敗。

其後,魏傕又用了王據之計,放言要分兵兩路,一取譚熙的大營韋郡,一取譚熙的後路滑州。

譚熙被擾得心神不定,果然中計,即刻分兵往二地去救。

魏傕瞅準時機,集結大隊軍馬,直衝譚營。譚軍已無鬥志,潰敗四散,譚熙半夜倉惶逃出,只帶著千餘人馬往北逃去。

武陟局勢已定,魏傕馬不停蹄,欲揮師往北繼續追擊。

我是個婦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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