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紅牡丹

瓊花觀建在西山半腰的山坡上,四周是密林。當若嬋打開院牆的一道小門,我才發現它的後面竟另有洞天。

離來瓊花觀再行不到百步,山路迴轉,樹林的掩映之中有一座不大的宅院。

它院牆粉白,樣式玲瓏,一看就是新造的居所。

「這是?」我看向若嬋,她卻將手指放在唇前,拉著我推開側門走了進去。

屋宅中很是安靜,一片紅牡丹在庭院中長得高大,枝頭上綻開著紅艷嬌美的花朵。若嬋似乎對這庭院很熟悉,帶著我走到廊下。

「主人。」一名老婦看到她來,忙低頭行禮。

若嬋低聲問她:「客人到了么?」

「到了。」老婦說。

若嬋頷首,徑自朝前方的屋子走去。

新造的屋舍很是乾淨,苔蘚還未及爬上牆角和地面,若嬋輕輕推開雕琢精細的木門,竟一點聲音也沒有。一股香氣撲來,不淡不膩,極其溫軟。我嗅了嗅,似乎是檀香,又覺得不像。

我詢問地看向若嬋,她卻仍是微笑,只引我前行。

這是看著一間不太寬敞小室,卻造得很深。四周很是封閉,關上房門之後,靜謐得似乎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地上的絲毯柔軟而厚實,腳踏在上面一點聲音也沒有。從房門進來,輕軟的紗簾從樑上垂下,正紅的顏色,光照並不明亮,看著隱約而曖昧。

最後一道紗簾前面,若嬋示意我駐步。

這時,我聽到些奇怪的聲音,似有什麼人在低語。心裡掠過一種異樣的感覺,下一刻,若嬋輕輕將紗簾撩開,一道垂著珠簾的小窗擋在面前。

當我是視線越過珠簾之外,我睜大眼睛。

前方是一間寬敞的內室,擺設精緻,紅帳低垂,金爐吐香。正中間,一張大床以紅錦鋪就,上面,一個女子衣衫半褪,正被一個中年男子摟在懷中。

女子手中拿著握著酒盞,仰頭飲一口,少頃,將嘴唇湊向男子。幾滴酒液順著男子的鬍鬚淌下,滋咂的聲音淫|靡。男子的神色似乎享受非常,一把扯開女子身上的衣服,張口含住她高聳的酥|胸。

「啊……」女子輕聲嬌喘,我的臉發燙,忍不住轉開去。

若嬋卻扳著我的下巴不讓我動。

「你不是想知道男人喜歡什麼嗎?」她的聲音很輕,「怎麼?怕了?」

那氣息拂在我的耳畔,麻麻的,我微微一顫,轉回頭來。

男子的臉上泛著酡紅,興緻正濃。他把女子抱在腿上,雙手在女子身上又捏又揉,惹得女子嬌笑連連。她一邊推開男子一邊柔聲道,「……郎君還穿著衣服,容妾為郎君寬衣……」說著,她走下地,在男子身前跪下。

她身無寸縷,肌膚白膩而豐腴,美艷的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她的手柔若無骨,一邊替男子寬衣解帶,一邊埋頭下去,親吻男子肥碩的軀體。

男子抽氣。

「美人之恩,果然千金……」他笑道,說罷,突然將女子撈到床上,翻身壓下。

我看到他露出胯間粗硬的物事,一手抱起女子的腿,挺身送入。

我羞臊滿面,連忙用手捂住眼睛。

女子的呻|吟傳入耳中,似痛苦似歡喜,一浪接一浪。男子嘴裡不知說著什麼,似乎興奮已極,聲音粗重而渾濁。

我忍不住稍稍岔開指縫,兩個赤條條的肉體交纏,映著艷紅的錦褥,難以言狀的撩人。

我的臉和脖頸已經燙得不成樣子,喉嚨乾乾的,身體深處中似乎有什麼在翻湧,蟄伏已久,又蠢蠢欲動。肩膀上傳來緩緩的摩挲,一寸一寸,奇異的酥軟……我一驚,轉頭,卻是若嬋。

她看著我,雙眸很近,似笑非笑。

我瞬間有些驚惶,拿開她的手,轉身跑了出去。

推開門,一陣清風迎面而來。我跑到庭院里,太陽光曬在頭頂,牡丹花在風中搖曳。

思緒從渾濁中慢慢釐清,我深深呼吸,片刻,那種怪異的感覺慢慢褪去。

一陣輕笑從身後傳來,我回頭,若嬋跟著走出來。

「好些了么?」她問。

「那室中燃的是什麼香?」我問。

若嬋露出訝色,笑意變得更深:「是秘制的情香,阿嫤要帶些回去么?」

果然猜中,我再長長地呼吸一口氣,讓身上的燥熱平復下來。

這宅院是若嬋的。瓊花觀地方偏僻,維持艱難,一年前,若嬋給觀中捐了一大筆錢,條件是「借」觀後的荒林建別所。

雍州不比長安,地方小,達官貴人們除了聚宴郊遊,能去的地方不多。若嬋這處別所地處偏僻,那些想一解私慾又苦於無處可去的貴人能在這裡得到滿意的招待,卻不會暴露於眾目睽睽。

「不想你除了伎館,還經營娼家。」我說。

「世道艱難,不過為了謀生。」若嬋不以為意,末了,道,「不過你放心,我曾託人幾番邀過大公子,可他從不肯賞臉。」

「哦?」我看她,「除了他你還邀過誰?」

若嬋笑得雲淡風輕,「無可奉告。」

我乘車回到魏府的時候,已是午後。見過郭夫人之後,我更衣沐浴,躺在榻上就睡了過去。

晚飯的時候,魏郯回來了。

也許是恰逢十五的緣故,今日的晚飯,堂上的人來得特別齊。不僅魏傕、魏郯、魏昭,連魏慈等幾個子侄都到了場。那高堂滿座的熱鬧,只有他們歸來那日出現過。

白日里,魏傕入宮見天子,恰逢有使者自西域而來,獻上一匹寶馬。天子見魏昭在側,便道久聞丞相二公子有詩賦之才,願聞一詠。魏昭領命,思索半刻即作賦一篇,殿上眾人無不驚絕。

許是因為這件事,魏傕在席間興緻甚好,連著郭夫人也笑容不止。閑聊時,魏傕聽說我今日去了進奉,便問我去的是哪處廟觀。

我早已想好了說辭,回答道,我聽聞十五進奉,西山瓊花觀最是靈驗,於是去了瓊花觀。

「哦?」魏傕微笑,道,「瓊花觀,此名倒是生疏。」

我道:「兒婦今日去到,只見這瓊花觀地處偏僻,想來並無多少人知曉。」

魏傕頷首,未幾,又與旁人談論起別的事情。

我的手心有些汗膩。我不知道魏傕今晚會回來,更拿不准他知不知道瓊花觀的秘密,不過看剛才情形,他似乎並無別的想法。

正鬆口氣,我忽然觸到身旁魏郯的目光。他看著我,平靜的眼眸有些莫測。

我放下的心又微微提起。於此同時,腦子裡卻忽而浮起瓊花觀的事,耳後一熱。

「夫君飲酒么?」我拿起案上酒壺。

「嗯。」魏郯道。

我將他面前的酒杯斟上。

「今夜,」我心裡打著鼓,問,「夫君還去營中?」

「不去。」魏郯淡淡道。

我的手一頓,壺嘴不慎漏出幾滴酒液。

月亮在雲里半遮半掩,夜風有點大,吹得廊下的燈籠晃晃悠悠。

魏郯在兵營里出了一身臭汗,回到院子以後就去沐浴了。

我又一次坐在鏡前,看著自己的影子滿心糾結。

四周悄無聲息,鏡中的一切裹在半明半昧的光暈之中,不由自主地出神。那紅錦床上的一切總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男女的呻|吟,以及胴體的交纏……我又開始感到心跳耳熱,總覺得那情香的味道還留在身體里作祟。

你是大人了,你二十歲了!心裡一個聲音鼓勵我。

是呀,我二十歲了,魏平的妻子周氏十六歲就生了孩子,而我已經二十了歲卻還在為床笫初夜發愁……

亂七八糟,我閉眼晃晃腦袋。

我二十歲,更明事理,更有勇氣,夫妻之事乃人倫之常。比如——我和魏郯終有一刻會躺在床上,他會像白日那個男子一樣把我壓在身下,然後……

驀地,腦海里那女子的模樣換成了我,心漏跳了一下。

我深吸氣,低頭捂住臉。

男女之事,從前對我而言不過四個字,我模糊地知道它要做些什麼,卻不全懂。可今日看到的種種,我忽然明白,那是一件極其親密的事,其度超乎從前,甚至和裴潛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曾有過。

人言無知者無畏,用在我身上是再也貼切不過。我篤信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無論是進魏門還是找李尚經商,全憑一股半懂不懂的勁頭撐著。可就像現在這件事一樣,當我窺清全貌,知道了來去,就會開始在心裡掂量,問自己這個那個,胡思亂想……

「哐」一聲門響,把我的心思打斷。回頭,魏郯穿著單衣走了進來。

一陣夜風的味道沁入,似乎帶著些溫熱的氣息。他走到椸前,取下一塊巾帕,擦拭頭頸殘餘的水汽……

「做甚?」魏郯忽然轉頭看我,道。

「嗯?」我愣了愣。

「夫人又一直看著為夫。」魏郯黑眸瞥著,有些促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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