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半月之後,姜九笙報了個孕婦瑜伽班,第一堂課,便要求准爸爸同往。那天是周末,瑜伽班地處繁華帶,堵車很厲害,縱使他們提前了一個小時出門,還是遲了些。
到練習室的時候,裡面已經開始在放音樂了,時瑾敲了門,得了回應後,牽著姜九笙推門進去,道:「抱歉,我們遲到了。」
一時,許多雙眼睛都看向他們。
瑜伽老師很年輕,氣質恬淡,笑起來溫溫柔柔的:「沒有關係,只遲了五分鐘,我們還沒有開始。」
時瑾把東西放下,帶著姜九笙走到一張空餘的瑜伽墊,她便把口罩摘了。
練習室里約摸有十幾對準父母,排成了兩排,見是姜九笙,覺著新鮮,興奮熱鬧起來,好幾位準媽媽都忍不住交頭接耳。
「是姜九笙。」
「真的是她呀!」
姜九笙是大熱的藝人,練習室里大部分人都認得她,她沒有刻意遮掩,落落大方地點頭問好。
瑜伽老師把音樂聲調大了一點,拍了拍手掌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好了好了,我們開始上課了。」
練習室里的議論聲安靜下來了。
老師站在最前面,帶了擴音器:「准媽媽先坐下。」她同步示範,「背靠著健身球,手張開,這樣放在健身球上,然後把雙腿伸直……」
一節課,二十分鐘。
上午總共排了兩節課,中間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瑜伽老師才剛說了『休息』,便有幾個年輕的准媽媽拿著紙筆去找姜九笙簽名。
「能給我簽個名嗎?」這位準媽媽肚子很大,方才練瑜伽的時候,怎麼都下不去。
一同過來的,還有兩位。
「還有我。」
「我、我也要。」
兩位都是年輕的准媽媽,素麵朝天,稱不上漂亮,卻和善順眼。
姜九笙笑著應了:「可以的。」
她接過紙筆,端端正正地簽了名字。
也有人過來合影,姜九笙脾氣好,都一一答應,她不是很愛笑,但一笑,不見一點清冷,溫柔又清雅,沒有一點藝人的架子,隨和得很,大概因為懷孕了,穿著寬鬆的衛衣,沒有化妝,整個人看上去都很柔和。
漂亮,人也好。
幾位準媽媽都很喜歡她,也不那麼拘謹了,就是時醫生……有點不太敢看,看了會想換掉老公。
練習室里沒開暖氣,時瑾怕她運動後回受涼,拿了外套給她穿上。
「累不累?」
她坐在瑜伽墊上,頭髮盤著,後仰地靠在健身球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不累。」反而很舒服,她體能好,這麼點運動量,只是舒展了筋骨而已。
時瑾幫她扶著那個『胖萌胖萌』的健身球,又問她:「餓嗎?」
「也不餓。」
他還是開了牛奶,餵給她喝:「就喝一點,解解渴,待會兒還有半節課,不能喝太多。」
姜九笙點頭,讓他拿著,吸了幾口。
一屋子的准媽媽們都看著呢……怎麼辦,更想換老公了。
一位六個月肚子的准媽媽沒忍住,一個白眼翻給了自家正在吃餅乾的老公:「你看看人家老公,你再看看你!」
她老公一口塞了塊孕婦餅乾:「我怎麼了?」
那位準媽媽聽他一點悔改之意都沒有,氣不打一出來:「我懷孕六個月,才胖了五斤,你呢,你胖了整整十五斤!」
她老公一臉無辜:「這能怪我嗎?」
准媽媽要氣死了,揪著他的胳膊數落:「你還好意思說不怪你,我買那麼多孕婦餅乾,都沒吃上幾口,就被你吃光了!」
對方趕緊陪笑,嬉皮笑臉地把手裡那半塊餅乾餵過去:「行行行,我不吃了,都給你吃。」
邊說,他邊去摸包,摸出個玻璃罐,擰開。
准媽媽一巴掌拍過去:「那你還吃我蘿蔔!」
頓時,練習室里一片鬨笑,那位準爸爸也不介意,笑著哄老婆給他吃兩片。
小夫妻的還在笑鬧,姜九笙目不轉睛地一直看著,時瑾把臉湊到她視線里:「怎麼了?」
她還盯著那邊:「時瑾。」
「嗯?」
她轉頭,看時瑾:「我想吃她那個蘿蔔。」
突然很想很想吃……
孕婦啊。
她自己都無奈。
時瑾笑了,揉揉她的頭髮,起身去給她要。
姜九笙拉住他,很糾結,還是說:「算了。」時瑾哪做過這樣的事,他受的是貴族紳士教育,去要蘿蔔……有點為難人了。
時瑾笑著哄,把她的手拿開:「乖,等著。」
隨後,他過去那邊:「不好意思。」
那位準媽媽驚了一跳,嗓門一收:「時、時醫生。」她老公當場翻了個白眼,結婚三年,都不知道自家媳婦還能這麼斯文秀氣,掐著柔柔的嗓音,「有事嗎?」
時瑾禮貌又溫和:「我太太想嘗嘗你的零食可以嗎?」
「可以!」她趕緊把整個罐子都捧過去,「都給她吃。」
「不用那麼多。」時瑾用一次性的水杯裝了幾片,淺笑,「謝謝。」
原本矜貴疏離,這麼一笑,雅人深致。
果然是陌上人如玉啊。
「不用謝。」她都要被時醫生眼裡的星辰閃暈了眼了,不理會老公翻上天的白眼,說,「不夠吃再來夾。」
「好。」
時瑾又道了謝,回了姜九笙身邊,他要了一雙一次性的筷子,拆了遞給她:「瑜伽課還沒結束,不能進食,只能稍微嘗嘗。」
「好。」
她嘗了一塊,酸酸甜甜的,很清爽,胃裡舒服了許多。
醋味很濃,時瑾湊近她,輕輕嗅了嗅,問她:「好吃嗎?」
「很好吃。」她夾了一塊,餵給時瑾。
果然,很酸很酸。
時瑾不是很能吃酸,眉頭都皺了:「很喜歡?」
姜九笙點頭:「嗯。」她又吃了一塊,「而且,不會想吐。」這一陣子,她吃什麼吐什麼,時瑾給她做了許多止吐偏方都不頂用。
這個蘿蔔,難得對她胃口。
「我去問問她怎麼做的。」時瑾又起身,過去了,「不好意思,又打擾了。」
那位準媽媽笑得靦腆:「沒事沒事,不打擾。」她把罐子遞過去,很是熱情,「是還要嗎?」
時瑾搖搖頭:「我太太很喜歡吃這個,能問一下是怎麼做的嗎?」
好男人啊!
果然,別人家的老公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這個啊,很簡單的。」她把擋在面前的自家老公推開,「用一個密封的罐子裝一罐子白醋,大概每五百毫升醋放四勺糖、一勺鹽,然後把切成片的蘿蔔放進去泡,泡一個晚上就行了,喜歡吃辣還可以放辣,想吃的時候放在冰箱里冰一下,對止吐很有用的。」
時瑾複述了一遍,確認沒有記錯之後,道:「謝謝。」
芝蘭玉樹,一言一行,都當得起如蘭君子,即便是為了妻子放下姿態,依舊不折損一分風骨與氣度。
那位準媽媽笑了笑:「不客氣。」
她老公氣得把整罐酸蘿蔔都吃光了!
窗外,有人駐足,看著練習室裡面。
「看什麼呢?」
唐延從後面過來,也往窗里瞧了兩眼:「這一層不是瑜伽室嗎?」
這棟寫字樓地處市中心,一共二十多層,虹橋諮詢室佔了兩層,樓下,是瑜伽練習中心,再往下一樓,有幾家茶餐廳與咖啡廳。
常茗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有些人,不用刻意,總能在人群里一眼找到。
剛到樓下咖啡廳,他手機響,與唐延打了招呼,去外面接聽:「父親。」
父親問:「你什麼時候回綿州?」
他靠著牆,稍稍拉了拉領帶,低頭:「快了。」
「褚南天找過我,意思是他女兒想解除婚約,」父親問他,語氣口吻都是一貫的不苟言笑,「你這邊什麼想法?」
他沒想:「解除吧。」
「你想開什麼條件?」本來兩家聯姻就是為了利益,褚南天要解除,當然也要賠上籌碼。
他摸到口袋裡的打火機,把掌心玩了兩下,沉默了良久,說:「不必了。」
父親不解:「什麼意思?」
蹭!
打火機的摩擦輪滾動,擦出一簇藍綠色的火光,映進他鏡片下的瞳孔里,幽幽的光在裡面跳躍。
他說:「正好,我也想解除。」
父親默了許久,語氣凌厲:「滕茗,你是不是——」
話被他打斷,他眉宇忽然鋒利,斯文儒雅的面容添了三分戾氣:「父親,我有一個很想要的人。」
他父親幾乎立馬沉聲怒斥:「不行!」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漫不經心:「我非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