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定北侯28:大結局3

常青的劍,插|進了池修遠的胸膛,而他的箭,卻偏了三分,避開了要害。

池修遠微微晃了晃身體,嘴角,大肆湧出血液,他緩緩倒下。

常青身子一軟,便跌坐在地上,滿地的血,滲透了她的衣擺,她怔怔出神地看著池修遠,看著他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定北侯府,主將已伏,勝負塵埃已定,燕大下令:「全部拿下,一個不留!」

燕驚鴻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抱住常青,心有餘悸:「常青。」看看她手臂的傷,他撕下衣角顫著手給她包紮,「對不起,對不起……」

他反反覆復呢喃著那三個字。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呢,他沒錯,她也沒錯,可是,池修遠被她一劍穿胸。

常青目光獃滯,毫無反應,只是看著遠處,失魂落魄。

「常青。」

燕驚鴻喊她,還有一聲,從遠處傳來,極輕:「常青……」

是池修遠,是他在喊她,抬起的手,滿是鮮血,像要抓住什麼,朝著常青的方向,顫抖地抬起,又落下,抬起,再落下。

池修遠在等她,在喚她。

常青起身,緩緩走去,燕驚鴻拉住她,紅著眼搖頭:「常青,你別去。」

常青輕輕搖頭:「他不會害我。」眼淚,溢出了眼角,微微哽咽了喉,「驚鴻,我要去送他最後一程。」

燕驚鴻緊緊皺起了眉,還是鬆開了手,讓常青走去,隔著幾步的距離跟在她身後。

她走近,蹲下,坐在池修遠身側,他卻躺在血泊里,插在胸前的劍,直直立著。

這把劍,是七歲那年池修遠贈與她的,如今,她卻將劍刺進了他的心口。

「常青。」池修遠輕輕地喊她,張嘴,卻有大口大口的血湧出來。

常青的聲音,在顫抖:「你別說話。」

再不說,便再也沒有機會了。他搖頭,艱澀地開口,他說:「常青,那一箭,我並非想射你。」

「我知道,你只是要燕驚鴻的命。」

他只是算準了燕驚鴻會替她擋,卻漏算了她不要命地護住燕驚鴻。他並非要傷她,所以,在最後,他的箭偏了三分。

常青總是這麼懂他,將他的心思猜的一絲不差。

「嗯,我想殺了他,不止因為我輸了天下,還有,」嘴角湧出了血,他吐字有些不清,卻很用力,他說,「他搶走了你。」

不是沒想過逃生,只是,最後才發現,嫉妒成災,他便毫無理智。

常青張張嘴,便讓酸澀哽住了喉,發不出聲音來。

他的眸子,一點一點渙散開來,胸前的血卻怎麼也流不盡,滲出他的盔甲,染得鮮血淋漓。

聲音,極輕,好似耗盡了僅剩的力氣。

他說:「常青,不要自責,這是我應得的,能命喪你劍下,我死而無憾。」

常青紅了眼,溫熱的淚,打濕了眼睫,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耳邊,風聲呼嘯,狼群哀嚎,喧囂里,池修遠的聲音那樣虛弱,無力得斷斷續續。

他說:「常青,我死後,將我葬在定北侯府的常青樹下,不要立墓碑,把這把劍留下好不好?」

這把劍,是他送給常青唯一的東西,她從不離身,上面,有她的氣息,如今,還有他的血,與他同葬,再好不過。

侯府的常青樹,也是他為她種下的,他想,不用墓碑,有常青樹陪著他便夠了。

常青點頭:「好。」她低下頭,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地上,淚流了滿面。

「常青。」

她應他:「嗯。」

池修遠吃力地抬起手,顫而晃動,沾滿血的指尖,拂了拂常青的臉,將她的眼淚擦去,卻讓他手心的血弄髒了她的臉,他慌忙地用袖子給她擦,卻越擦越多,手緩緩無力地垂下。

「還記得你第一次來定北侯府的時候嗎?」

「嗯。」常青點頭,眼裡有淚,模糊了眼睛,她快要看不清池修遠的臉,只是那觸目驚心的紅色,刺得眼生痛。

他瞳孔渙散,看著黑沉沉的天,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有微光在跳動。

「那時候你還很小,很瘦,一雙手都被凍壞了,連名字都沒有。」嗓音緩慢,他夢囈似的呢喃,無力又縹緲,「當時我便想,這個孩子,等她長大一些,我便教她用劍,若是資質不好,至少,也能護住你那雙手。」

後來,他教她劍法,教她所有殺人與自保的本事。

他突然笑了:「事與願違,你卻資質極好,成了侯府最出色的劍客。」胸前釘著劍,他動不了,艱難地移動頭,拉扯到了傷口,嘴裡吐出許多許多的血,滲進了脖頸里。

他痴痴地望著,一字一字地問:「常青,如果我沒教你劍術,是不是結局會不一樣?」

常青用力地搖頭:「侯爺,沒有如果了。」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沒有如果,此生,他胸口那把劍,便是他的結局,他想,還好,是死在了她的劍下。

「常青,你還怨我嗎?」

常青哽了喉嚨,一言不發。

瞳孔驟縮,毫無焦距,他已經看不清常青的樣子了:「常、青,」嘴巴張張合合,血腥堵住了喉嚨,「常青,不要……」抬起手,一點一點朝常青伸過去。

「不要怨我,不要記恨我……」

手,突然垂下,他緩緩合上了眸,躺在血色里,再也沒有睜開眼睛,月光映出了他眼角的晶瑩,緩緩滑落,滴在冰冷冰冷的石子里。

他便這樣撒手了,甚至沒有抓住常青的手。

「遠之。」

「遠之。」

常青喚他,卻毫無回應。遠之,是他的字,整個定北侯府,除了他的家人,他只讓常青這樣喊她,而上一次她喊他遠之,已經不記得是何時了,好像上一輩子那麼久。

「遠之。」

再也不會有人應她了,常青伸手,握住了他沾滿了血的手,冰涼冰涼的溫度。

常青伏在池修遠身邊,看著他胸口的劍:「我不怨你,也不記恨你,好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她說:「兩輩子太久了,我都忘了,只記得那年春天,你說,從今以後,我便喚作常青。」

「只記得那年在雪地里,你說你得了一把青銅古劍,要將它贈給我。」

只記得,他送她去大燕時,在常青樹下,說,常青,活著回來。

其他記憶,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

「遠之。」

常青緊緊抓著他的手,輕輕抽泣。

「遠之。」

「對不起。」

「對不起。」

前世今生,哪裡錯了,哪裡不對,已無處追究,她只記得曾經有個少年,將她帶回了定北侯府,免她漂泊無依,曾經有個少年,一招一招,教她練劍,為她種了滿園的常青樹。

他愛江山,只是,她知道,他一直都疼她惜她。

常青坐在地上,終於放聲大哭。

燕驚鴻走過去,輕輕將她抱進懷裡:「常青。」拍著她的肩,紅著眼哄她,「不哭了,不哭了。」

常青從來沒有這樣哭過,他眼睛酸澀,心抽疼得厲害。

她抬起頭看燕驚鴻,滿臉的眼淚,她抓著他的衣袖,有些無助地拽緊:「驚鴻,是我殺了他,我用他送我的劍殺了他。」

可是他,到最後還是捨不得傷她。

常青哭著喊著:「這一世,是我負了他。」

燕驚鴻扶著她的肩,擦了擦她的眼淚:「沒有,你沒有負他,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莫要怪自己。」

怪他也好,他捨不得常青自我責怪。

常青用力地搖頭,身子搖搖欲墜,她抱著肚子:「驚鴻,你抱抱我,我冷。」

燕驚鴻用披風裹住她的身子,緊緊攬入懷裡:「常青,不哭,都結束了。」

「我們回家。」

「常青。」

常青偎在他懷裡,一動不動,閉著雙眼,溫熱的液體,滑進了脖頸里。

三天後,定北府的人,全數伏誅,北魏第一世家,就此沒落,史書里再無篇章。

只是定北侯府未拆,滿園常青樹下,翻了新土,上面插著一把青銅劍。

燕史只記:大燕八十七年,九月,定北侯池修遠歿。

常青昏睡了三天,燕驚鴻沒有立刻歸國,暫居在曾經的大燕質子府里。

「陛下。」林勁道,「定北侯的冰窖里,找到了所有暗衛的生死蠱,飛衡的也有,唯獨沒有皇后娘娘的。」

幾乎定北府所有的暗衛都種下了生死蠱,唯獨,沒有找到常青的母蠱。

燕驚鴻沉默著,若有所思。

林勁又道:「屬下這便再去找。」

「不用找了。」燕驚鴻眸光凝遠,「沒有常青的。」

林勁不甚明白,為何沒有常青的,常青也是定北侯府的暗衛啊。

燕驚鴻嘆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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