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定北侯17:天下謀

雲渺身子一晃,忽然發笑,是啊,離書之死,多像殺人滅口,她有口難辯。

今日,辰時一刻,天方亮不久,有幾分冷意,灰濛濛的顏色。紫竹林中,有女子靜候深處。

待到腳步聲近了,女子轉身,著了宮中女官的服飾,裙邊綉以梅蕊。

以梅裝點,乃六司中的司藥房,這女子,正是掌管司藥房的離書。見來人,離書將聲音壓得很低,道:「雲姑娘,我侯你多時了。」

昨夜夜鶯啼,辰時一刻,紫竹林見,是雲渺發出的傳令。

女子嗓音清凌,道了兩個字:「是我。」

隔得近了,離書方看清來人白色貂絨披風下大紅的宮裝,曳地的裙擺,綉以金凰。

鳳袍加身,這女子不是雲渺,離書微驚:「常青?」細細打量一番,離書傾身行了一禮,「午時便要行封妃大典,怎是常青姑娘你來了?雲渺呢?」即便是同為定北侯府暗衛,也有高低之分,而常青以十一歲之齡,便入了等級最高的刺殺組。

常青未答,反問道:「你是哪一年入的宮?」

離書回:「大燕七十七年。」

「八年了。」常青輕嘆,「可惜了。」

八年蟄伏,毀於一旦,確實可惜了。

離書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麼?」她張望著,神色慌張,「常青姑娘快些說吧,侯爺有什麼指令?莫要耽擱了,我回去晚了會讓人生疑。」

常青緩緩抬手,金絲綉凰的袖擺下,劍光森然:「你回不去了。」

鳳袍袖下,是青銅古劍,是常青的劍。

離書大驚失色。

「常青。」

忽而,男子嗓音輕緩,沉而清冽,辰時的初陽,從竹葉里漏出,斑駁的光影打下,映出男子容顏傾色,一身明黃,清冷矜貴與生俱來。

一眼,驚心動魄。傾城絕色,九五之尊,乃大燕君主。

「燕、燕驚鴻!」

離書猛地後退,難以置信,雙目欲裂:「你,你們——」

昔日北魏的暗衛,已為大燕帝妃,與她的帝王比肩而立。常青,已不再是定北侯府的常青。

離書目瞪口呆:「你竟做了叛軍?」

常青不語,劍出刀鞘,驟然,殺機凜凜,然而此時,素手纖長,握住了常青持劍的手腕,燕驚鴻道:「讓我來。」他自然捨不得他的女人手染鮮血。

燕驚鴻接過她的青銅劍,慢條斯理地抬手,劍光一閃,只出一招,卻致命。

辰時三刻,初陽漸升,紫竹林深處,有女子靜候在此,遠處,腳步聲漸進,

女子轉身,喚了一聲:「雲渺姑娘。」

光影斑斕,女子雙十年紀,穿著女官的服飾,梅花綉邊。

雲渺走近,遞出手裡的信箋:「明日封妃大典,巫疆涪陵公主,侯爺要她的命,信封里是奉茶女官的名單與毒藥,小心行事,萬不可出了岔子。」

女子俯首:「離書領命。」

待到雲渺走後,喚為離書的女子轉身,揭下人皮面具,走到竹林後:「陛下。」

聲音哪還有半點女子的清麗,這人皮面具之下,正是長福,聲音與身影,毫無破綻,這一手易容之術,自是少有敵手。

長福取出信箋里的東西,微微一嗅:「是離人殤。」北魏葬冢,大燕離人殤,天下誰人不知。

燕驚鴻未言,攏了攏常青的鳳袍。

長福公公甩了甩綉梅的袖擺,很是急惱:「不僅想剷除異己,還想栽贓嫁禍,這定北侯爺當真狼子野心。」

先毒死絆腳石,再禍水東引,哼,奸人!

長福請示:「陛下,您看?」

燕驚鴻不關心,滿眼專註,眼裡只有常青:「冷不冷?結束了,我們回去,還有兩個時辰才授封大典,你先吃些東西。」

常青頷首,任燕驚鴻牽著她走。

長福公公無語凝噎:「……」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吶,趕緊追上去,因為穿著女子衣裙,動作十分不利索,有些滑稽,小步小步地跑著,「夫人,奴才能斗膽問夫人一個問題嗎?」

「嗯。」

夫人脾氣真好,長福瞧了一眼脾氣不是那麼好的燕驚鴻,小聲地問:「夫人您是定北侯爺送來的細作嗎?」

常青略微思忖:「池修遠覺得是。」

哦,反間計啊!

「夫人,奴才太崇拜你了。」

燕驚鴻冷眼一掃,長福立馬閉嘴,陛下的女人,哪能隨便崇拜。

此時,辰時已過。

爾後,大理寺仵作驗出離書辰時一刻暴斃,身中葬冢之毒,脖頸有劍傷,乃死後所致。

封妃大典次日,燕宮城下,重兵防守。

子夜將近,城下千米之外,突然馬蹄聲響,隨即屋檐肆落間數百黑影竄出,皆身著黑衣,蒙面示人,領首之人取下面巾,單膝行禮:「屬下見過侯爺。」

四十上下,男人一張國字臉,眉心處,有一顆黑痣,此人,正是大燕左相羅成耀。

二十五歲入朝為官,十七栽官拜相位,羅成耀此人,不論是謀略,亦或是膽識,都絕非池魚。

毋庸置疑,定北侯池修遠,擅用人。

池修遠一身戎裝,只道:「掩護我出城。」

「是。」

羅成耀揮手,一聲令下,數百人攻進城門,此時,正是子夜交替,城下守衛換崗之際。

蟄伏暗殺,悄無聲息,卻乍起腥風血雨,不到須臾,血染城門,隱隱月光,照著夜色妖嬈。

池修遠終究是自亂陣腳,怎地忘了燕宮之內,都是天子腳下,比之謀略,燕驚鴻更勝一籌呢。

暗處,女子看了許久城下戰亂,收回視線:「你為何要放虎歸山?」

女子穿著巫地的服飾,短襖長裙,額間墜了一顆藍寶石鑲嵌的頭飾,模樣生得極其美艷,尤其是一雙眸,妖異極了。

妖顏傾蠱,說的便是巫疆的涪陵。

燕驚鴻懶懶倚著牆面,並未回視涪陵,看著城門方向:「朕喜歡引蛇出洞,一網打盡。」眸光暗影沉浮,燕驚鴻道,「而且池修遠不能死在大燕。」

涪陵公主笑問:「為何?」

燕驚鴻反問,眸色清冷:「北魏與巫疆的戰爭,朕為何要捲入?」

剷除異己,栽贓嫁禍,是池修遠,將計就計,反咬一口,是燕驚鴻。

池修遠終究棋差一招,賠了夫人又折兵,不比燕驚鴻獨善其身、坐觀虎鬥。

涪陵似笑非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燕驚鴻不置可否。

「你太精明了。」涪陵自怨自艾般輕嘆,「若有朝一日大燕與巫疆為敵,我必定鬥不過你。」

這一日,必不久矣,唇亡齒寒,北魏之後,巫疆又怎會安逸。

燕驚鴻倒不否決,一貫地面無表情:「所以你要放聰明一些。」

涪陵但笑不語,她想,她便是足夠聰明,所以昨日封妃大典上死的不是她。

只是,哪有永遠的盟軍。

燕驚鴻冷聲又道:「你明日便回巫疆,朕會助你早日登基,早日出兵北魏。」

早日替大燕剷除異己嗎?燕驚鴻此番借刀殺人,倒是明目張胆。

「我突然不想要巫疆了。」涪陵公主抬眸,看著燕驚鴻籠在暗夜裡的側顏,竟如此令人心悸,她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我把巫疆拱手讓給你可好?我只要大燕皇后之位。」

一語剛落,燕驚鴻眸底突然冷卻,他凝眸冷視:「皇后已定,莫要做愚蠢之事,朕能讓你萬人之上,也能讓你一無所有。」

她從來不懷疑,燕驚鴻有這樣的能耐,殺生予奪,掌天下沉浮,所以在當初,她義無反顧地做了他的棋子。這樣的男人,天生就應該站在頂峰,俯瞰天下,然而,他的滿腹心思,裝的不是江山,是他的皇后。

皇后已定,六宮無妃,那時,她向燕驚鴻投誠,他便回了這八個字,如今,亦然。

涪陵眸色微微黯然:「與你合作果然是與虎謀皮。」他容不得她半點痴心妄想。

燕驚鴻坦言,好似平常的語氣:「莫要擔心,在魏國滅國之前,真不會動巫疆。」

涪陵啞然失笑,反問:「你不怕我倒戈與北魏聯盟?三國不能共處,若是最後留池修遠這個對手,我勝算興許會大許多。」

一旦北魏滅國,巫疆也危矣。

燕驚鴻轉身,背身而立:「你可以一試。」

涪陵沉凝不語,若是如此,只怕最先滅國的,會是巫疆。三分天下,強者為尊,無疑,燕驚鴻太懂這其中的玩法。

夜深,鳳棲宮外,宮燈明亮,封妃大典當日擺放的紅櫻花還未開敗,燈下,紅色嬌艷。

燕驚鴻剛走進殿中,寢殿裡頭常青的聲音便響起:「驚鴻。」

已過了子時,常青還未入睡,燕驚鴻不滿的睃了一眼守夜的宮人,走近床榻前,「怎麼還沒睡?」

常青起身:「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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