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陳婉站在門邊,目注蔣小薇憔悴的面容和頹喪不堪坐在床邊的姿勢,眼睛瞬時間熱了。不管時代怎麼變遷,如何進步,女人還是弱勢的一方。賺再多錢也好,職場里怎樣叱吒風雲也好,還是要個堅實的肩膀依靠。至於所託是否良人,誰又能說得准?一切只是賭博罷了。

「蔣姐。」她喚一聲,蔣小薇抬起頭,目無焦距的視線轉向她,陳婉更覺喉嚨哽咽,說不出的難過和歉疚,啞著嗓子說:「對不起。」

她說對不起,蔣小薇只是強笑,說:「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我也看得出來,你們是襄王有情神女無意,只不過他身邊有意的多了,不是這個就是那個。看了這幾年,我也都習慣了。」

那晚蔣小薇一直神情恍惚,強作笑顏。

同為女性,陳婉很難理解她的心態。愛上一個人,便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嗎?甘願沉淪至無望的深淵,單方面沒有間斷的奉獻,究竟是偉大還是愚蠢?

陳婉周圍的人,以前父母在世的時候鶼鰈情深,甚至情到濃時,偶爾會忽略了她的存在;舅舅舅媽不談情愛,但也是相濡以沫,數十年不變;朱雀巷裡的夫妻多數床頭打架床尾和;即便是曾經聽說過方存正手下的姑娘有賺錢養家養男人的,但那畢竟是小概率事件。而且她一直認為文化決定上層結構,象蔣小薇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在情字面前如此的軟弱與不堪一擊,實在匪夷所思。難怪有人說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愛這個字真正可怕。

「那種始亂終棄,見一個愛一個的人渣我是不會喜歡的。」陳婉語氣決斷。

蔣小薇撲哧笑出聲,說:「這話要當他的面說可能有效一些。知道嗎?昨天你走後,小五為了你差點和洪建學打起來了。」

她不知道離開後發生的事情,她不明白秦昊所作所為是出於什麼目的,無論怎樣她也不會相信那樣一個毫無責任心的敗類會關心她的安危。她更無法想像蔣小薇說著自己孩子的父親為了別的女人打架時的感受,表面上越是雲淡風輕,心裡越是痛苦吧?!沉默了片刻,說:「我見了他是能躲就躲,就是不知道撞了什麼邪,老會遇見他。」

蔣小薇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她一會,嘆說:「最好是這樣,他那種人不是見一個愛一個,是見一個害一個。我是怕你象我一樣,經不住花言巧語,走上我的老路。我這輩子已經被毀了,很多事也無所謂了。」

蔣小薇也才二十多歲年紀就輕言一世,愛情的殺傷力真有這麼大?陳婉有些怒其不爭。她問何心眉如果遇見這樣的事情會如何,何心眉直翻白眼,說:「根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在我身上!有了孩子也堅決不要,更不用說白幫人家養到八歲了。退一萬步講,為什麼不去告那個男人?驗個DNA找到婦聯去,告到他傾家蕩產當褲子!」接著又好奇地問:「你說的那個人是誰?真有這麼傻的女人?」

陳婉點頭。真是橫起一條心去告秦昊,恐怕不單只拿不到贍養費,說不準臉孩子的撫養權都沒有了吧。或者蔣小薇是顧忌這一點,所以為了孩子才一再隱忍。只不過,這樣的隱忍對蔣盼又何其不公?!

「那還真是賤骨頭,自己找虐。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痛並快樂著吧。」何心眉不客氣地落了批語,想一想忽然說:「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我們那個學姐,你做家教的那個!」

「知道就知道,別周圍亂說。」陳婉有點後悔暴了別人隱私出來。

「切,當什麼大事?現在這社會多著呢,前幾天還有十來歲的在廁所產子的新聞。可憐我一把年紀還未嘗情滋味。」何心眉顧影自憐,裝模作樣地抹了把眼淚說。見陳婉只是沒好氣地瞟她一眼,繼續看書,不見絲毫同情心,不由得忿忿然道:「知道你吃香,那也不用鄙視我吧!還說好朋友呢?你身邊的花蝴蝶有多的也不見你分點給我們。」

陳婉好氣又好笑,說:「都是爛桃花,你也敢收?」

「最起碼帶我們見識見識啊。」何心眉嘟囔著,「去名仕閣吃飯也不早點告訴我,聽說那裡是會員制,一般人還進不去。」

「也沒什麼出奇的。」陳婉敷衍說。

「飽漢不知餓漢飢!也不體諒體諒我這個沒嘗過魚翅鮑魚的可憐人。話說,你那天見的是誰?這麼大排場?」

陳婉無語。洪建學的外型是何心眉最討厭的那種,她總是說面白如玉,不是大善便是巨奸,恆宇地產在坊間的惡名倒真是不枉她的看相功夫。說實話,洪建學眼神閃爍,躲藏在鏡片後,總覺得是在算計什麼。雖然不像秦昊那般充滿侵略性,但也隱隱的讓陳婉不舒服不自在。與他們那種人打交道無異於與虎謀皮,認識了洪建學又怎樣?有機會進恆宇又怎樣?真能探得什麼內幕嗎?她懷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太過天真幼稚了些。

所以當蔣小薇再次邀請時,她馬上找借口婉拒了。

蔣小薇有些失望,說:「那天到最後鬧得都不太開心,洪建學當眾丟了面子,一直耍公子哥脾氣,最近送去的幾個方案都被否決了。今天難得他點頭說有空,還問起你來。上次感覺你們聊得挺投機的,我想著看你有沒有時間,出來坐坐也不妨事。」

陳婉微微有些不悅,她的歉疚是針對蔣小薇和蔣盼,不代表要為那天的局面負責,更沒有理由要為蔣小薇的工作負責。當下皺起眉頭,說:「蔣姐,我是真的事先約了人,下次有機會再聚,好不好?」想及在心裡盤桓數日的決定,又道:「蔣姐,那天我說不做了,不知道你有沒有找到人替我?我舅舅家飯館的小工走了,也缺人手幫忙。」

蔣小薇嘆口氣說:「我都沒所謂了,你還把那事放在心上?說起來你也是受害者,蔣姐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你再想想吧,我找人替你也要時間。」言若有憾地繼續說:「我們盼盼難得遇上個合她脾氣的。」

陳婉確實有些不捨得那個脾氣古怪的小姑娘,猶豫了片刻說:「盼盼知道我的電話,和她說過就算我不幫她輔導功課了,她也隨時可以找我聊天的。」

世事巧無再巧,晚上熄燈後不久,陳婉就接到電話,是蔣盼。

小姑娘直哭,陳婉被嚇著了,摸索著穿上拖鞋走出宿舍門,站在走廊里小聲哄著:「別哭別哭。和陳姐姐說怎麼了?媽媽打你了?」

蔣盼抽噎了好一陣,才打著嗝說:「媽媽沒打我。媽媽打電話回來,我喊了一聲她就開始哭,還說對不起我,說她不是個好媽媽。」說著又是嗚咽起來:「我好怕,媽媽從來沒哭過。我好怕。」

陳婉低聲哄她別哭,又說:「姐姐先掛上,再打電話給你媽媽問問怎麼回事,問好了再回你好不好?」蔣盼嗚嗚地應了聲。

電話響了許久蔣小薇才接,裡面嘈雜無比,有人高聲放歌有人低語說話,間或有女人放肆的大笑。陳婉準備掛上時,裡面低低喂了一聲,陳婉才醒悟那一串笑聲出自蔣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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