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何心眉面善嘴甜,人緣極好。她介紹給陳婉的兼職是從計算機系的學姐那裡輾轉得來的,據說學生性格驕橫頑劣,半年時間已經換了四五任家教。

陳婉揣揣不安地和學生家長約好了時間,去到濟城這個頗有名氣的高尚小區。站在玄關處,那小女孩聽見媽媽喊她名字,不情願的走出來,冷著張小臉。

「盼盼,來見過陳老師。」

小女孩一口唾沫噴在腳前的楓木地板上,轉頭回了自己房間,關門時砰然巨響。

「蔣盼!」女孩母親大聲呼喝,然後回頭對陳婉苦笑,「被她姥姥姥爺寵壞了。我也不懂怎麼和她相處。」

「小孩子都這樣。」陳婉言不由衷地恭維:「再任性的孩子也是天使。」說完自己惡寒了一把。

做母親的大概都是目障,見陳婉善解人意,眼中的挑剔立時斂去幾分,多了幾分親熱,招呼陳婉進去坐。「要說我還算你學姐呢。」陳婉瞪大眼,她淡淡笑了下,說了幾個教授的名字,問起近況。

陳婉初始還有些局促,漸漸放鬆了下來。細細打量蔣小薇,妝容精幀跖華美,舉止文雅無可挑剔,實在不象是個8歲女孩的母親。聽她自我介紹說任職於濟城最大的廣告公司,再觀察家裡的裝潢陳設,陳婉暗自為自己鼓勁:這就是她的榜樣。苦讀幾年找份好工作,再勤勉努力些,有了自己事業基礎,也能為舅舅舅媽創造個這樣好的生活環境。

「我工作忙,應酬也多,在家裡的時間少,也沒有多少機會和女兒相處,」蔣小薇一邊說,陳婉一邊點頭表示理解,「盼盼去年以前一直在我老家和姥姥姥爺住,被寵壞了。我們溝通機會少,她又是剛換了新環境,所以脾氣很暴躁。之前的幾個女孩子就是受不了盼盼的刁蠻性格才辭了的,我預先說給你,你也有個準備。」

「沒關係,我過年前在肯德基打工,天天對著小孩子,所以你放心。」陳婉急忙說。她自忖耐性好,應付小朋友也有經驗。再頑皮乖戾也終究只是小孩子,更何況待遇優厚。不過由始至終不見蔣小薇提起男主人倒是有點古怪,但這畢竟是人家家事,陳婉也沒有何心眉那種孜孜以求的精神。

於是就這樣定了下來。正式開始之後她才體會到前任之苦,蔣盼或是關了房門不給她進,或是不停喊餓,一會要吃這個一會要吃那個。陳婉也不著急,被關在外面她就坐在地板上念童話書,念得繪聲繪色,念到房門悄悄開了個小縫;把她當老媽子吆喝也不生氣,廚房裡的活計她做了幾年的,小點心層出不窮,天天花樣翻新。一兩個月下來總算是把小傢伙的心收了一點來,肯正正經經地和她說上兩句話。

何心眉聽她抱怨了幾次,直替她報不平:「你堂堂大學生被人家拿來當老媽子使喚當保姆用啊?換個家,咱不做了。」

「哪家給這多錢?我立馬換!」見何心眉啞口無言,陳婉嘆氣:「老媽子就老媽子吧。小孩挺可憐的,從小沒爸爸,連媽媽也幾乎天天不在家。一百多方的房子安靜得跟鬼屋似的,看到她就想起自己。以前我爸爸在的時候他一忙就把我鎖屋裡,怕我從窗台上掉下去,連窗戶和陽台門都關的嚴嚴實實的。家裡有點響動就怕是鬼來了或是進了壞人,那種孤獨和害怕你們這些父母雙全的蜜糖寶寶體會不來。」她在僱主家只見過她們母女的相片,盼盼的父親對於小丫頭來說更是禁忌話題。陳婉大致猜到幾分,對小盼盼無比同情、對蔣小薇同情中又有些欽佩。

「就你好心,把你當奴才用呢。」寧小雅嘀咕說,「那女人聽你說那樣,指不定就是個小三。」她一說何心眉也連聲附和:「不然她怎麼住得起那樣的房子?濟城的房子可不是白菜價。還有,那小孩指不定就是和哪個大款生的。」

陳婉嗤一聲笑出來:「拜託,別誹謗我的榜樣啊。那可是我們東大的學姐。」

「東大怎麼了?你以為了,和宋書愚那班人混的可沒少過東大出來的。哪兒都有走捷徑的人。」何心眉不齒說道。

陳婉交際面狹窄,對社會的形形色|色了解不多,自然沒有置喙的資格,只是狐疑:「你怎麼說起宋教授就含槍夾棒的?他究竟怎麼你了,對他那麼大成見?」

何心眉打鼻子里冷斥一聲,遲疑了片刻才和她說:「那人眼睛貪色、嘴巴貪吃、動作猥瑣,總之就不是個好東西,你別被他外表騙了。把你安排到系辦,還能安什麼好心?大尾巴狼一條。」 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一句好似耳語般。

陳婉還是聽見了,不由好笑,「你真的是有成見。我都去了一個禮拜了,沒覺得象你說那樣啊。反而覺得老宋很有魅力,學識好專業性強一股書卷氣,難怪那麼多粉絲。寧小雅把BBS上他那個帖子都頂到要封樓了。」

寧小雅兩眼精光直射陳婉而來:「小婉婉,還說你兩耳不聞窗外事,原來你也知道那個帖子啊?老實說,你是不是也動了春心了?」

陳婉「呸」了一聲,「你發騷拉我下水做什麼?把也字去掉。你不是愛劉邵和愛得天昏地暗的,怎麼又戀上了老宋了?」

寧小雅哀怨地說:「宋教授那樣的翩翩濁世佳公子,不能褻玩讓我遠觀一下不行嗎?」

「又多了個腦殘的。書卷氣?濁世公子?我只聞到狐臊味。」何心眉嗤之以鼻,「看人要看本質懂不懂?不說了,打飯去。晚了紅燒排骨就只剩湯汁了。」

新年開了個好頭,先是找了份報酬豐厚的家教,接著宋教授介紹了在系辦打雜的活,幸運的光輝終於照耀到陳婉頭頂上。蔣盼確實很難纏,脾氣孤僻暴躁;系辦的活很瑣碎,泡茶搞衛生接電話,有時候打演講稿,做做文字整理和校對。這一切她甘之如飴,特別是月末有餘錢能存進銀行時,心情愉悅得堪比溫煦的春光。

她和宋書愚默契地沒有提及初雪那一晚,對她來說那滿手的淚漬只是弦繃緊到極限時的一個顫音,聲波微弱的震蕩了一下就在空氣里消逝,不算得什麼。但是他車中瀰漫的沉默的溫暖在那一刻彌足珍貴,又怎麼是一聲「謝謝」便能替代的?

何心眉說看人要看本質。宋教授那樣一個學歷高人品謙和,笑起來還有些孩子氣的男人,哪有何心眉描繪的那般不堪?她是不懂欣賞,一葉蔽目。只是,陳婉很困擾: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怎麼會認識秦昊那樣的人渣男?

她記得才去系辦沒兩天就接到那人電話,開始只是覺得有些耳熟,也沒往心上放,答了他一句:「對不起,宋教授現在有課,方便的話請你留言。」

那人輕笑了一下,低聲說道:「秦昊。秦始皇的秦,昊天穹蒼的昊。就說秦昊找他。」

她心裡突地被什麼撞擊了一下,電話那頭的尾音仿似夾雜著灼|熱的呼吸撲面而至。靜默了一會,那邊問說:「你叫什麼?」

「你管不著!」她第一反應答。

「東大的學生素質下降到這地步了?連基本禮貌都不懂?看來是要和宋書愚談談了。」

「……陳婉。」陳婉顧及自己的工作只能乖乖作答。她能想像他洋洋自得的表情,惱恨每次交鋒自己都屈居劣勢,陳婉兩個字被她咬碎銀牙,念的惡形惡狀。

他對她的語氣置之罔聞,繼續裝模做樣地說:「哦——,看來你不認識我,你新來的?」他早知道她的名字,想及這是第一次互相正式介紹,總算是開了個頭,心裡不由一樂。

陳婉不理會他的搭訕,綳著嗓子說:「如果您與宋教授相熟,請您打他手機也行。我們也忙,就不耽誤您寶貴時間了。」話音剛落,也不顧對方在那邊大聲說了什麼,馬上把電話放下。

她不待見他,那是意料中事。秦昊猜想那邊的她一定象只炸了毛的小貓般盯著電話兀自發著狠,心情頓時大好起來。順手按了宋書愚的手機號,那頭亂糟糟的,象是才下課。「動作還挺快的,你小子,夠義氣啊。拜託你的事這麼快幫兄弟辦好了。人情我記著。」

宋書愚初始一楞,然後反應過來,笑著說:「別當我是馬夫,我可沒興趣給你們扯紅線。我幫這個忙又不是為了你,聽說她家境不好,學校也該照顧一下。」

秦昊咂咂嘴:「啥時候弄了個光環罩頭頂了?在我面前裝耶穌?」

宋書愚笑罵他一聲,然後問:「接下來怎麼樣?看樣子是好女孩,你悠著點,不行就撤。」

「我幾時有攻堅失敗的記錄?老秦家沒有撤退這兩個字,要是老太爺知道我隨便就撤退投降,還不把我腿給打折老?」

宋書愚聞言皺了皺眉頭,他知道小五的脾性,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這是全天下男人的劣根性,在小五身上尤甚。他腦中浮現那晚陳婉香腮凝淚的模樣,有些後悔把陳婉介紹到系辦來,又有些僥倖,希望不會影響太大。於是問:「就有個電話你就滿足了?」

「當然不了。」秦昊躊躇滿志,「她不沒手機嗎?最起碼現在我能找到她,先聊聊天熟悉下,然後再約出來喝喝咖啡什麼的,送花送禮物,女孩喜歡的不都是那個套路?玩浪漫的招數我也是行家,不過一直沒有發揮的機會。這次小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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