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一聲嘆息轟然如雷,伴著她腦中狂響的心跳聲,劃裂她混沌的意識。於雙唇相觸的那一剎那,她惶惶然後退兩步撞上了身後的木門,然後站直身體。

方存正撫觸她面龐的手無力地滑至腿邊,嘴巴抿得緊緊的。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張口試圖解釋剛才那一秒的沉迷,他也同樣窘迫的咧嘴一笑,搶先一步說:「早點睡。」

她不發一言,站在屋檐的陰影里回望他。他滿腹失落卻很平靜,很認命的表情。她情願他暴怒跳腳指責她不解風情,也不願意看見他背負一次次被拒絕的落寞。 「早點睡。」他又重複一遍,表情自然了很多。

「你也是。」

「我還要回帝宮。」他苦笑,他是生存在黑暗裡的人,這個鐘點才是他工作開始的時分。

「那就早點回來,少喝酒。」

「快進去吧。記得明天穿厚點。」他催促。

陳婉拿出鑰匙開了門,緩緩把那瞥寂寥身影掩在身後。

還說年前會有一次更新,懺悔:我食言了,就讓我肥幾斤吧!

按照我們這裡的風俗,初二才是正式開始拜年的時間,在這裡祝大家春節快樂!恭喜發財!哈皮牛爺!  朱雀巷百多年來的大戶或寥落破敗或兵亂時流離異地,剩下的人苦苦經營也是一朝得意便馬上抓住機會早早遷離此地。

環境惡劣生活窘困造成的夫妻不睦親子不和在朱雀巷裡比比皆是,象舅舅舅媽這樣的夫婦在街坊鄰里中一直是讚頌的范表。他們雖不能說鶼鰈情深,但也相敬如賓,夫唱婦隨。這一個春節,表面上如同往日,若不是方存正提醒,陳婉還沒有發現舅舅與舅媽間冷戰的蛛絲馬跡。

舅舅舅媽在人前遮掩,直接開口自然問不出什麼名堂。陳婉惟有熬到晚間問小宇,小宇抓得頭皮象雪花翻飛也答不出個所以然,男孩子本就粗心,只記得年前的一晚父母房間傳出來幾聲爭執而已。

去年夏天的火災後,西大街那邊的拆遷迫於壓力已經停了下來。接著省報市報接連有文章闡述濟城的歷史,並且把朱雀巷作為代表指出了古建築的修復保護對城市發展人文建設的重要性。

若不是報紙的催谷,生活在朱雀巷幾十年的人們還不知道自己居住的前庭後院有這樣的魅力和意義。偶爾一抬頭,屋頂、門廊,種種浮雕裝飾無不美輪美奐,只是被後來圍砌的院牆,搭建的廚房雞舍淹沒在雜亂中。儘管如此,前所未有的自傲情緒在朱雀巷的居民心裡高漲起來,就連今年的廟會,來遊覽參觀的人流也比以往多了很多。

本以為拆遷就這樣偃旗息鼓,但是年前西大街的地塊突然被劃給了恆宇地產,據說年後就要正式動工。恆宇地產三年前在上海路的劣跡,朱雀巷的這些升斗小民也有聽聞過。只是火災在前,劃地在後,誰也沒有把兩件事情聯繫到一處。

方存正一提,陳婉不能不緊張。

他口中的那個賀瘋子——六指顛三他們閑聊時講起過這個濟城道上的風雲人物。賀瘋子是外地人,開遊戲機室起家,濟東歷來民風彪悍,作為一個外來戶紮根坐強自然有他的道行。陳婉對他有印象是因為顛三曾經說過賀瘋子喜歡斗狗,濟城近郊有個狗場,每到周末便開設賭局,參與著眾。一個喜歡暴力遊戲的人,性格一定有他血腥殘忍的一面。見微知著,賀瘋子的名號從何而來無法考詳,但是這條瘋狗連顛三那樣打架不怕死的渾人也要忌憚一二。

方存正說賀瘋子要錢不要命,陳婉畢竟不諳世事,她不明白那些黑道的人物怎麼會參與到房地產開發中來,而舅舅又怎麼會和拆遷有關?

寒假在忐忑的心情里度過,回到學校陳婉著急著要找份兼職。之前肯記的工作因為寒假要在舅舅家的小飯館幫忙所以暫時辭了,位置早被人頂去。陳婉心急火燎的,皮膚向來不需要保養的她鼻頭冒起老大一個暗瘡,何心眉總算心態平衡了一些,瞅見她的暗瘡就悶笑。

「你就別幽怨了。」何心眉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鏡子,「我一年365天有一大半是戰『痘』歲月。放心,才一顆,長啊長啊就習慣了。」

「你還咒我!我指望這兩天要出去找兼職呢,怎麼見人啊?」

「你有個正哥哥還發什麼愁?他那開一瓶酒就夠你一個月生活費了。」見陳婉不出聲,何心眉繼續追問:「你們究竟到哪一步了?二壘?全壘?」

陳婉想起那夭折的吻,面上微紅。

何心眉懶洋洋躺回去,嘀咕道:「不說拉倒,本來還打算介紹個工作給你的……」

話沒說完,陳婉已經跳到面前,「醬牛肉和你換?」

何心眉閉上眼睛。

「無骨雞爪。」

眼皮顫動了一下。

「何心眉……」陳婉哀鳴。

「吃的沒興趣,我減肥。」

「你狠。」她咬牙切齒,「你不讀新聞系浪費了,沒見過你這麼有娛樂精神的。」

何心眉睜開眼,嘿嘿直笑,「有娛樂精神不是我這樣的,應該是回來頭一天就大眾傳播:據可靠消息:濟城目前最大的豪華KTV老闆娘是東大金融系200——」

陳婉連忙捂住她的嘴,望向宿舍外的走廊,其他人還沒有回來,「就一個吻。」

何心眉坐直了,瞪大眼睛問:「你誆我?怎麼可能?那天都喊誰嫂子來著?」

「信不信由你。」

「還以為有什麼桃色內幕,完全沒吸引力。」 何心眉躺回去,「我的醬牛肉!我的雞爪!我不管,你剛才自己答應了的,桌上那堆有一半要分給我。」耍完賴又問:「你的正哥哥怎麼這麼不爭氣?我聽他說你們認識很久了。」

「認識久又代表什麼?不來電就是不來電。」她回味過方存正溫熱的唇划過她的感覺,也回味過那瞬時的混沌,與其說是被催眠,不如說是未經人事的好奇以及不知所措。

「也是。」何心眉嘆氣,「我初中的好姐妹,小雅也認識的。初二就有個學長狂追她,還鬧到家長那裡去了,結果追到現在也沒追到手。愛情這玩意,說不明白。說是沒感覺,感覺究竟是什麼?」

「等你哪天愛上了你告訴我。」

「我?那你慢慢等吧。或者我突然穿越回唐朝大概就有戲了。」

陳婉倚著床柱輕笑。其實何心眉的胖並不是臃腫的那類,珠圓玉潤,再加之胸前飽滿,相當煞眼球。只是她被人嘲笑的多了,連看待自己也成了批判的眼光。

笑完正欲開口幫她攢點自信,寧小雅興沖沖的進來喊她們去上選修課。陳婉奇怪問:「不是大二大三的先選嗎?輪得到我們?」

「旁聽不行嗎?」寧小雅眉眼生風,「是我們東大最年輕最最最最有號召力的教授,我等這一天……」

話未說完,何心眉呻|吟一聲拉過被子捂住頭,翻身向了床里。「我不奉陪了,睡覺。」

寧小雅和她同出同進慣了,哪裡依她,死拖活拽的把何心眉扯起來。去了階梯大教室,時間還早,但已經坐了七八成。何心眉苦著臉,「不如回去吧。」陳婉和寧小雅走在前面,寧小雅回頭瞪她一眼,陳婉心想來都來了,聽下也無妨,跟著寧小雅找好位置。何心眉無奈的也在旁邊坐下,后座的一位學姐問:「何心眉,你們來做什麼?大一就選了《投資銀行》?」

何心眉委頓著身子,還未及開口,寧小雅先說:「我們來預先聆聽教誨。」她說的一本正經,卻掩不住雀躍之色。后座的學姐好笑的調侃:「又是一個醉翁。」

寧小雅紅著臉,「在座百分之八十的和我們一樣。」陳婉不明白她們打的什麼機鋒,等宋書愚在嗡嗡的竊竊私語聲中走進來時,她才恍悟。

氣質清朗五官俊逸,難怪今天這麼高比例的女生在座,難怪寧小雅要說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目光掃視一周,在她們的方向略微停駐了數秒,陳婉突地覺得有些眼熟,仔細一回想才記起是那個送她回宿舍的人。

寧小雅斜著身子低聲問:「看到沒有?剛才是不是在對我們笑?」聲音里壓抑不住的驚喜,何心眉往底下縮了縮好象冷哼了一聲,「又開始發花痴了。」

台上那人環顧一周,等徹底安靜起來然後微笑說道:「我沒有點名的習慣,不過也要遵循東大的慣例,今天抽點一次。」說完拿著單子慢悠悠開始念人名。念到何心眉時,陳婉詫異地與寧小雅對望一眼,回頭見何心眉還在魂游,四周目光齊刷刷的掃過來,陳婉拿手肘輕撞一下她。

何心眉懵 懵 懂懂地抬頭,然後跳起來:「到。」周圍一片竊笑,宋書愚心情很好的樣子,嘴角輕揚,拿著單子示意說:「隨便點的,不用緊張,請坐。」

何心眉忿忿坐下,寧小雅已經出離憤怒了:「你報了這門課?」

「沒有。」何心眉委屈地說。「別看我,看你的帥哥去。」

金融專業課程要求較強的數學功底和縝密的數據分析能力,不過這堂課因為運用了很多實例舉證聽起來毫無往常的枯燥。陳婉興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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