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陳婉知道不應該參合到方存正的麻煩裡面去,可是又擔心他只是一個人,如果對方都不是善茬的話想必是要吃虧。她躊躇了片刻,還是跺了跺腳追上方存正。

到了急症室,一堆打針的大人小孩之間很容易發現那三個和方存正年紀相當的人,看樣子也就只有其中一個傷勢重一點,護士正在往他頭上一圈一圈纏紗布,其他兩個坐在旁邊說笑。見了穿警服的劉成武帶著人進來,笑聲噶然而止。

纏了滿頭紗布的那個沖著劉成武重重的哼了一聲,隨即別開頭。坐在長椅上的兩個一個當即沉了臉一個倒是保持著笑容站起來往門外走,只是笑裡面帶著高人一等的譏嘲,似乎面前就是一出鬧劇。

陳婉站在玻璃門外等候。沒有重傷的就好,她略微放了些心,可是看著劉叔一邊鞠躬認錯一邊做白臉訓斥著方存正她又有些不好受。頭上帶紗布的那個她有點印象,如果是劉叔說的那樣姓江的話,那他老子就是陳婉爸爸以前直屬上司,分管城建和國土的江文濤副市長。

她下意識地轉過身,猶豫是不是該先離開,恍惚間差些撞上後面抱著孩子的少婦,她手上的寶寶大概才打完針,哇哇地哭得極是傷心。陳婉怕撞上他,急忙往旁邊閃避。動作又太快了些,狠狠撞在走廊的牆上,腳上水腫只能半趿著的鞋子滑了一下於是整個人一屁股坐倒在地。

只聽著後面一串悶笑,然後有人伸出手扶她起來。

面前抱孩子那少婦問她「沒撞著哪裡吧。」

「沒有。」她搖頭。

方存正在裡面聽見了外頭的動靜,只是面前的人一味糾纏他脫不開身,看了陳婉只是摔了一下沒什麼大礙這才又放心轉過頭帶上笑。

江磊其人他早知曉,就是一紈絝子弟,背地裡聽說做過不少齷齪事。這樣的人他一向是敬而遠之,今天就不知怎麼會撞到他酒吧里去的,邪門的是認識他的猴子偏偏有事出去了,守場子的是顛三那沒腦子的莽漢。

眼見著對方還是鼻孔朝天的做派,他心裡直罵娘,如果不是有個遮蔭蔽日的爹,江磊在他面前算坨狗屎!拈死他和拈死只螞蟻差不多。可是江湖行走他也明白衙門裡的人是不能得罪的,只求著破財擋災,這件事快點結了有個安生年好過。當下他臉上又堆起笑,對江磊說道:「要說還是我不對,今天不在,下面人眼睛又給狗吃了,連江少都不認得。這事江少你放心,想怎麼出氣,開口說一聲,隨你怎麼處置。」

江磊斜著眼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遍,然後嘿嘿笑起來。「簡單,剛才誰打的我,哪只手打的就卸哪只手,誰動的腳就卸誰的腳。不難吧?」

要我兄弟的手腳也要你有那福分。方存正耐著性子作低伏小半晌脾氣漸漸有些按奈不住,聽了江磊的話他不由得冷笑。他長的魁梧,又練了幾年拳,三九天就穿了件衛衣加外套,輕薄的質地下依稀可見手臂和胸腹虯結的肌肉。此時皮笑肉不笑的,臉上的肉橫起來,江磊看了心裡先怵了。

江磊本來就是個欺善怕惡的人,要是擱以往方存正這樣賠了小心再補點醫藥費也就算了,可是今天秦昊在旁邊。

秦昊來了濟城幾個月,他今天才有機會借著路子請秦昊吃飯,飯局散了江磊提議去哪裡再坐會,他本來打算去經常出沒的金色年華,誰知秦昊說來濟城幾個月,天天晚上泡在金色年華早膩味了想換口味,說著就指著唐會的招牌說要進去坐坐。就這樣惹了個無妄之災。

江磊聽說過方老二是有名的狠主,他也怕沾上個麻煩,到時候這件事是了結了,誰知道哪天一不小心就挨了黑磚。可是今天的主客是秦昊,雖然秦昊沒有象他一樣頭上挨了一啤酒瓶,可也遭了幾拳狠打的。別看他現在站門口沒事一樣調戲著一個女孩,指不定後腦勺長著眼睛盯著裡面在。

他怵也要擺個強硬的姿態出來,江磊衡量了一下輕重,於是拍著邊上的桌子吼道,「方老二我知道你名頭響,你哼哼什麼?在我面前擺譜?今天的事我話說到這兒了,分局裡面關著的那幾個我是一定要看著胳膊腿腳丟一根在我面前。不然你以後在濟城開一間酒吧我給你關一間!」他雖然是色厲內荏地說著這段話,沒什麼底氣,不過平時跋扈慣了,吼起來也嚇著不少人。急症室的目光都聚集在此處,幫他纏腦袋的小護士更是差點打翻了桌上的東西。

陳婉在外面聽見吵起來,也顧不上撿了她鞋子遞給她的那人,道了謝拖著鞋就踢踢踏踏往裡頭跑。

進去了見方存正雙眼瞪著江磊,兩個人鬥牛一般,她怕又打了起來方存正以一敵三吃虧,上去扯了扯他衣角。方存正牙都快咬碎了,才沒把手上的拳頭招呼過去。

劉成武沒想到江磊這麼狠辣,看情況不太對,嘴上打起哈哈,「江磊你先消消氣,今天要說也是我們屏陽分局工作上的失誤,崔局剛才也打了電話來批評我們,唐會已經勒令停業整頓了,另外幾個觸犯治安管理條例的也拘留著。你們放心,工作上的失誤我們一定檢討,不能再有類似損害到群眾人身安全的事情發生。」

「你姓劉是吧?屏陽分局的?」那個幫陳婉拾鞋子的人也走了進來,望著劉成武問道。陳婉這才發現他是那三個被打的人其中一個,再看一眼又有些眼熟,似乎在今天之前曾見過。

劉成武被問的莫名其妙,想想崔局電話里交代的還有兩個比江磊還要難搞的人物,他正色點點頭,不禁替方存正也替自己捏了把汗。

那人盯了他的警徽片刻,然後突然挑起一邊嘴角笑起來,「我怎麼覺得你說話是在幫這個,」他下巴朝方存正揚了揚,表情很是不屑,「不|穿警服我還以為你們一路的。」

劉成武聞言臉色白一陣青一陣,表情僵硬。這話要是傳到領導那裡——

方存正被他很沒教養的拿下巴指了指,心裡大怒,聽他拿劉叔說事他反而不能上去動手了,一動手就作實了和劉叔的關係,更何況現在還不了解對方的底細。他只能生生壓著怒意,雙手捏成拳。

那人凝視他一會,眯起的眼睛轉向他身後的陳婉然後又回來,嘴角笑意愈甚,「你是在看我?」口吻中滿是輕蔑的威脅,「我姓秦,秦昊,排行第五。你打聽清楚了,還想打架我隨時奉陪。」

劉成武倒吸一口冷氣,只覺得脊背上冷冷的。他聽說過新到任的秦副省長有個兒子,加上崔局電話里交代的那些,再看看江磊對他的態度和他毫不掩飾的輕蔑,聯繫到一起——他朝方存正使個眼色,方存正明白他的意思,雖然不甘心示弱,但也不願意給劉叔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他陰沉著臉,說:「今天是我方存正的不對,在這裡先給你們道歉,江少說要胳膊腿,行,他們幾個一出來我就送他們上門。也讓我手下的都長點記性。」話未說完,他眼角餘光掃了江磊一下,江磊被他看得膽寒,心裡只是叫苦,今天邪門撞上兩個惹不起的閻王。

秦昊呵呵笑出聲,「江磊和你開玩笑的,別當真。我們又不是混道上的,要別人的胳膊腿做什麼?這樣,你把江磊今天的醫藥費給結了,這件事就揭過不提。我才來濟城幾個月,說不準哪天還會去你的場子坐坐,今天也算不打不相識,當作交了你這個朋友。」

他這話一說,在場的都鬆了口氣。方存正混了這些年當然不會幼稚地以為秦昊真是善良之輩,估計是想著強龍和地頭蛇硬拼起來只有兩敗俱傷,所以給個台階大家下。門面上的功夫他也會做,當下拿了外套裡面三個信封出來,笑容滿面地說:「秦少肯交我這個朋友我是感激不盡,哪天唐會能再開門營業的話第一個請的就是你,賠罪的酒我一定要敬一杯。」

秦昊示意江磊的同伴收下,點頭說道:「那就說定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告辭。」

陳婉雖然不明白來龍去脈,可也知道方存正惹了得罪不起的人,撞了大鐵板。此時見方才還是劍拔弩張,突然間情勢急轉,一顆懸得高高的心突地落到實處,自己彷彿能聽見胸腔里的一聲巨響。

她跟在方存正後面送他們離開,出了醫院急診部大樓,北風呼呼地直往身上灌。方存正陪他們去停車場取車,她於是縮著脖子走回門裡等。

「那是你男朋友?」

陳婉嚇得跳起來,黑燈瞎火的,又是在醫院。回頭一看,原來是秦昊,他說去洗手間,這麼快就回來了?

「那是你男朋友?」他又問。他低著頭注視她,眼睛漆黑得有如外面的夜色,呼吸的熱氣似要撫上她面頰,陳婉的心莫名一跳,急忙退後一步。冷著臉望向他。

「他配不上你。是男人不會讓自己的女朋友連雙好鞋子都穿不起。」

她想起剛才他幫忙拾來的刷到邊上起毛的帆布鞋,又羞又怒。這人,不懂得禮貌嗎?還是張揚慣了,唐突慣了,毫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她臉漲得發燒一般,學著他的刻薄語氣說:「是男人不會在背後說人長短。」

他無聲地笑起來,笑得魅惑,笑得邪佞,好象突然發現了個好玩有趣的物什。

「你的車來了。」陳婉提醒他,再一次覺得他很是眼熟。

他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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