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喬筱雪高考時恰逢父母鬧離婚,受到影響,最終與夢想的名校錯之交臂。

不甘不願地進了東大後,喬筱雪聽聞過管理學院極受女生追捧的宋副教大名。可她那會一門子心思好好讀書考研,沒閑空理會其他。更何況,再帥也不過是個教書匠而已。

可他怎麼棄文從商,搖身一變就成了安誠的老總了?

「人的命運能提前預知就好了。」喬筱雪微微側著臉,目注窗外的車龍。

「有感而發?」

喬筱雪回頭,未語先笑:「只是突然想到以前在東大讀書幾年,宋老師大名如雷貫耳,居然是畢業幾年後才見到真人。」

「該不會是聞名不如見面吧?」他揚揚眉,語氣調侃。

喬筱雪自認長了顆玲瓏剔透心。

是驢子是馬,不用拉出來溜溜,她一眼能看出來。象那個孫醫生,家世中等而已,眼高於頂,吹毛求疵,偏還假惺惺地拿溫潤如玉那套來遮掩骨子裡的猥瑣。當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象何冬。當年那個東大混混,除了體育外沒有一項拿得出手,居然也混成了人物。只是終究是帶著絲張狂,暴發戶似的張狂。恃才傲物,理所當然。可她瞧不慣何冬在一干師弟師妹面前倨傲,轉身對著老闆前倨後恭的噁心勁。和何冬在一起,太令她感覺掉價。

唯有眼前這人,喬筱雪看不出門道。相比較多數人而言,他有驕傲的資本,表露在外的卻是謙和溫文的態度,可這種態度下是若有若無的距離感,不容人輕易接近。

他說話時分明是男人拉近乎慣用的調笑語氣,喬筱雪吃不準是象平常那樣以吹捧作應對,還是實事求是說話,只能笑笑不答。

「中文系鼎鼎大名的系花,校際演講比賽冠軍,我記得有一年你寫的那首詩,在校刊上發表得過獎的,叫什麼?」

一時沒料到宋書愚對她挺了解,喬筱雪立即坐直了,「《樺樹賦》——那是年紀小,不懂事寫著玩的。沒想到宋老師你記得。」

「寫著玩的?」宋書愚側臉沖她笑笑,眼裡是不加掩飾的欣賞:「很有文采。」

喬筱雪心下竊喜,臉上微紅。過了一會忽然嘆氣說:「現在已經沒有當時的心情了,那時候一身銳氣,以為世界就是自己的。」

人活得明白首先要確定自己的需要和位置,這是喬筱雪在每個角落無不充斥著冷暴力抵抗氛圍的家裡得出的結論。

象她媽失敗的婚姻,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不明白自己的需要,稀里糊塗嫁了她爸後又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總沉溺在過去看不清現實。

對媽媽的苦情臉喬筱雪已經看到膩味,至於那個在外畏縮如鼠在家氣壯如牛的爸,她更是鄙視到底。早早確立了人生目標的她總結,女人的幸福一半由婚前自身的努力決定,一半由婚後選擇的那個男人決定。

但是,再聰慧再美貌抵不過好運氣。眼前的這位,是心眉那胖丫頭談婚論嫁的對象。除了一身的肉與好運氣之外,她想不出心眉那丫頭有什麼本事能迷得人七暈八素的、自動套上婚姻的枷鎖。

喬筱雪冷笑,果然事實再次證明男人都是沒腦子的。

想起同學會那天晚上,賠笑著與何冬一起目送何心眉一對離開,掌心不由再次被掐出幾個指甲印,臉上火辣辣的疼,那一耳光的痛感和恥辱感重新浮出心底。

「踏入社會,被磨光稜角是必然的事。」

聽見宋書愚這樣說,她勾起嘴角,帶點自憐自傷與自嘲。「以前以為凡事努力,極力爭取,總有收穫的一天。現在才知道小時候的想法很搞笑。人是鬥不過命的,你努力十分,別人是唾手可得……」

她半垂著眼睛,眼角餘光捕捉到宋書愚臉上的好奇與疑惑,心底一笑,繼續悵然說:「從小家庭不幸福,父母三天兩頭吵架,或是冷戰。小小的,已經會告訴自己,好好讀書,早些獨立出去。活了二十多年,沒有放鬆過。到今天算是獨立了,有好工作,好前途,可是心裡總有一塊是不完整的。」

車裡靜謐,宋書愚若有所思。

「我和你說這個做什麼。」喬筱雪窘紅了臉。心想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切入點,可她記得在何家曾經聽過他父母離異的過去。

「我能理解。」

她暗自鬆口氣,「象心眉那種幸福家庭成長的孩子沒法理解我們的心態。對異性永遠有恐懼心理,對婚姻總是悲觀的揣測。」看他默默點頭,她繼續:「可又比別人更期待完美的幸福的婚姻和愛情。」

正逢紅燈,宋書愚眼底是沉沉鬱色,辨不清喜怒。喬筱雪略微有些不安,「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這些的。你們是快結婚的人,我應該恭喜才對。」

「你說的確實是事實。我曾經有段時間堅持獨身的念頭,也正是考慮到如果對婚姻沒有信心,不如獨身避免害人害己。」

喬筱雪撫住額頭。獨身?她沒想過。

「可人總需要精神上的圓滿不是嗎?下了班回到宿舍,對著冷冷清清的四面牆,每逢這個時刻特別不是滋味,覺得所有辛苦不值得。」

轉綠燈,宋書愚發動車子向前,「別想太多,最起碼不是有個好工作?聽心眉媽媽說託了不少人情,要珍惜——」

喬筱雪心底冷哼一聲,託人情?哼。那叫做補償。要不是心眉媽媽當年撒潑不講理,她媽也不會隨隨便便找個人嫁,一輩子不快樂。她的工作是媽媽心裡永遠的痛換來的,她除了自己媽媽,不欠任何人。

「——至於感情的事情,緣分未到而已。」

她微側著頭半垂下眼,半晌不說話。不記得誰說過這是她最美的角度,長睫毛下的陰影,配上尖尖翹翹的下巴,任哪個男人看見無不大生憐意。「我明白做人要知足,國慶去做義工,看了那些交不出學費買不起書本的孩子們,很震動。和他們比起來,我這些是小煩惱。可看見心眉高高興興地籌備婚禮,還是有點嫉妒和羨慕。為什麼人生總有缺憾呢?為什麼別人輕而易舉能得到的,自己會這麼艱難呢?」

她仰起臉,眼睫忽閃。抽抽鼻子強笑說:「別笑話我,我只是最近工作不太順當,心情也不好,突然有些感觸而已。」

宋書愚長長嘆口氣,緩緩把車靠向最外面的車道停下來。

喬筱雪以為他要做些什麼說些什麼以示安慰,心中怦然、屏住呼吸等待……

「接下來,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們找個酒吧坐坐?下一步,借三分酒意流著眼淚和我談人生談理想談挫折?再下一步醉酒後,是我去你那兒還是你來我家?喬小姐,」宋書愚扯扯嘴角,緊盯著張大嘴幾乎岔過氣的喬筱雪,眼裡興緻盎然,「我是沒什麼同情心的人,你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態度突然的轉變,喬筱雪有些應對不及。她吸口氣,止不住指尖發顫,捏緊了拳頭笑笑,「宋老師,你說的話我不明白。」

「你把自己形容得白紙一樣,其實很了解男性心理,男人確實都是自信膨脹的動物。在弱質女流面前,特別是美女面前,保護欲被激發出來是正常反射。可惜了,在這方面,我很不上道。」

他笑得萬分自在,她腦側神經狂跳。

那他之前好奇探究的眼神,言語中的共鳴與鼓勵是什麼意思?設個套鼓勵她往下跳?

喬筱雪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無地自容之餘,仍然掙扎說:「宋老師,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你是即將結婚的人,也是我乾妹妹的未婚夫,我有自己做人的準則——」

「我沒誤會。你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不需要我描述給你聽,大家心照。與我無乾的事情我一概少理會,甚至在孫醫生事件發生後,我對你有幾分私人的謝意。只是今天有人警告過我,你已經介入到我和心眉的感情中來了,我才找這個機會確認,順便提醒你而已。」

「介入你和心眉?」她不屑地冷笑,維持僅存的驕傲。「你覺得可能嗎?」

「不可能。我對心眉的感情以你的情商沒法理解,但是無論你作為與不作為,摻和在心眉的生活里,對她都是一種困擾。她是我喜歡的人,她未來的生活歸我照顧,她的開心與不開心全部是我負責,所以,喬小姐,」宋書愚早收起笑容,一臉的嚴肅與不容抗辯,「望你自重,以後盡量少出現在她前前後後。還有,少和已婚男性談愛情談婚姻,這不是我們之間的話題。」

「宋老、」喬筱雪深吸一口氣,「宋書愚老師,你和心眉看對方是個寶,不代表我也是。象你這種自大又不知廉恥,以為全天下女人都為你動心為你……」

他欠身過來,喬筱雪怒不可遏,誇張地尖叫說:「你要幹什麼?」

宋書愚為之一曬,推開她那邊的車門說:「這裡應該能打到計程車。」接著握住她揮過來的手腕,頓了頓才說:「上進心與野心只有一線之差,喬小姐,覬覦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最後的結果是迷失自我。謹慎。」

撥通小五家的電話,那廝上來就嚷嚷,說:「什麼意思,屎殼郎找我老婆?」

宋書愚聽見這三個字頭皮發脹,想及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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