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心眉陪小眉給學生們補課,小眉問怎麼不去陪宋書愚,她撇嘴,說:「我是來看你的,又不是給他當跟班的。他和葉……葉先生去釣魚談公事,我去幹什麼。」

小眉很不好意思地說鄉下地方,沒什麼好玩的。心眉發飆:「你把我當姐妹不?又不是為了玩才來的。」

中午時候,山下送了一批物資來,象約好了似的,附近幾個鄉的老師三三兩兩的也來了些。心眉是自來熟,一頓午飯下來已經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吃了飯幫忙將新學期的課本、舊書、新文具按單子上的人頭分類。做完了所有,送了附近鄉的老師離開,兩人坐後院小山上的大石板上喝茶聊天。

小眉嘆氣:「安信聯投每年稅後利潤的百分十全部投進來了,還不夠。建校舍買教材,還有老師的福利工資,基金會運作交給律師事務所託管,每次他看見遞來的報告就皺眉頭。」

那間律師事務所心眉聽過,業界里規模不算最大的,但是口碑可以算最好的。「慢慢來,這才幾年?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關鍵是老師不穩定,支教年年換。再熬兩年吧,等這批孩子們讀完高中,考不上大學的那些完全可以接班。不過資金始終是大問題,這還只是貴西北面半個省,將來如果想在全省鋪開,或者是福及到相鄰的省去……」

心眉掉下巴:「志向也太遠了吧。」

小眉只是笑笑不說話。

心眉心裡對宋書愚的所有埋怨已經煙消雲散。他是為小眉而去安信,還是為基金會而去安信,不重要了,說到底,他是為了幫這些有可能一輩子出不去大山的孩子不是嗎?

這兩天她眼裡看見的,在別的老師耳里聽到的,無一不敲打著她的心。

「小眉,你好偉大。」

小眉咯咯笑:「你就別寒磣我了。」

說著話,宋書愚和葉慎暉釣了魚回來。

宋書愚揚揚手上的魚簍,笑嘻嘻說:「在濟城想起這裡的魚就流口水,今天可夠本了,一次解饞。」

話還沒說完,心眉已經接過去往廚房送,再出來又是奉茶又是遞毛巾。宋書愚對她突然的狗腿行徑大大的不解,詢問地看看小眉,小眉抿嘴只是笑。

「發燒了?」

心眉拍開他探過來額頭的手,「喝你的水。」

「那是發騷了?」他上上下下觀察她的臉。

「你才騷,一身魚騷味。」

葉慎暉對這一對無話好說,搖搖頭上樓。

底下宋書愚還在問:「那是怎麼了,突然發現我的好了?」

「錯了,是突然發現你壞的還不夠徹底。」

到晚上,宋書愚一直笑眯眯地瞅著她。心眉被看得不好意思,幾次三番地瞪回去,可對宋書愚那子彈也打不|穿的臉皮根本沒用。

聽宋書愚說要早點睡,一早上山,心眉忍不住了:「這不就是山上嗎?」

小眉撲哧一笑:「你數數附近多少個山頭?」

宋書愚也是一副無語的表情,心眉訕訕問:「有什麼好玩的?我也去。」

「沒好玩的,你陪小眉看家,我早上去了晚上趕回來。」

「沒好玩的你去做什麼?不管,我也要去。」

「是沒好玩的,宋老師是給山上的孩子送東西,每次來都會親自走一趟。老眉,你在家陪我。」連小眉也這樣勸。

「你去了給我添麻煩,山路要走將近三個小時,那還是我的速度。」他從頭把她看到腳,「你?五個小時不知道夠不夠。」

「你小看人!小棲霞和小環山我都爬過。」

宋書愚閉上眼又睜開,「那是旅遊區的路,大姐,能一樣嗎?」

「松鼠魚,你該不是……」幾個人目光投向她,她握拳:「該不是有個遺腹子在山上吧,所以不給我去看。」

宋書愚張大嘴巴說不出話,葉慎暉大概想笑又感覺不厚道,憋得肩膊微顫,小眉扯扯心眉衣角:「遺腹子不是這樣用的,老眉。」

「——我著急說錯了,想說私生子來著。」

葉慎暉側臉望著宋書愚,一副「以後有你苦頭吃」的幸災樂禍表情。宋書愚長嘆:「你明天早上能準點起來再說。」

早上六點,迷迷糊糊的何心眉童鞋聽見宋書愚在門外一聲響亮的「我先走了啊」,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

六點半,何心眉慌慌張張竄上樓,往包包里多塞了件外套,又換了件長袖衣服。

七點二十,吞下一大碗粥,掰開個大饅頭,填滿豆芽菜和兩條煎得金黃的狗棍魚,合上用牙齒咬住,四下找自己的包包。

「可以走了。」含含糊糊向宋書愚報告。

宋書愚慢條斯理地喝完最後一口粥,看看錶才拿起桌腳的大背包:「足足拖延了一個小時。」

「誰叫你安排得這麼早?」她在後面小聲投訴。

「等太陽出來了,你就知道為什麼要這麼早了。」

果然,八點多太陽剛開始發威,她後背已經濕了半截。

才出來時,沿溪水往上,一路晨霧水聲相伴,再加上前面有個養眼的人,走起來根本不覺得累,只是看看前面那人背包下運動狀態中的翹屁屁已經夠賞心悅目了。可太陽出來後就大不一樣。

宋書愚大概感覺到自己屁股熱得發燙,轉頭逮住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問:「走不動了?」

「誰說的。」她鼓鼓氣,繼續往前。

過了一會,她很臭屁地說:「老宋,你走不動了是不是?比開始慢了。牛皮吹得響,我還以為你多能呢。」

宋書愚在前面嗯了一聲,接著無聲嘆息:不是因為你,我至於這麼慢?然後就聽見後面臭屁孩尖叫:「瀑布!瀑布!」

隆隆水聲,陽光在跳躍的水珠上反射七彩的光。宋書愚還沒反應過來,心眉已經奔過去,幾秒鐘後又奔回來,可憐兮兮望著他:「忘記帶毛巾了。」指指他背包上綁住的白毛巾問:「能借給我用用不?」

「站穩點,石頭滑。」

她臉上捂著毛巾舒服得嗚嗚直嘆氣,「好涼的水,好舒服,你試試。」

宋書愚接過毛巾說:「才走了六七分之一的路,你打醒精神。」

她沒反應,探頭看看溪里的游魚,「比小眉那裡的魚還多,」又看看瀑布頂上掠過的鳥蹤,說:「這比我們小環山美多了。」

「你沒見過連下幾天暴雨的樣子,這條溪不叫溪,叫洪水。小眉那裡以前幾次泥石流就是這條溪水鬧得。」

她抽抽嘴角,「最近兩天不會下雨的是不是?」

宋書愚好笑,背起包準備開路:「忘了你是個旱鴨子。」

過了瀑布,折向左才是真正的山路。小徑兩邊都是樹枝,一不小心就划到胳膊。宋書愚幾次以為背後的小屁孩跟丟了,回頭一看,還好還緊緊跟著,只是手上拎著毛巾走兩步就拭汗,劉海全粘在腦門上,臉蛋紅紅的兩團,袖子貼著腋下,狼狽至極。

「松鼠魚,你慢點好不好?」許久後她終於開口小聲問。

他停下來,心眉又走了幾步來到他腳邊一屁股坐下地,呼哧呼哧喘粗氣。

「叫你別來的,這不是找罪受嗎?」

「我不是想知道你每次來這裡都幹些什麼嗎?」她委屈。

他也坐下,揉揉她腦袋鼓勵:「還行,走了一個多小時,沒怎麼抱怨。」

她眼裡兩包淚:「抱怨也要力氣的好不好?」

「我餓了。」她翻自己的袋子:「最後一包薯片,分你一半。牛肉乾要不要?」

宋書愚往裡一看,不由哈哈笑:「你當小學生春遊?還有茶葉蛋?」

心眉微囧:「是小眉煮的。」

宋書愚拖她到小徑邊的樹蔭下,「別曬中暑了。」

她邊嚼薯片邊四下打量:「會不會有蛇的?」

「你看見了的話只管往我身上撲好了。」

「松鼠魚,你包包里是什麼?」

「課本,文具,漫畫,衣服,鞋。」

她一片牛肉乾含在嘴裡,問:「昨天那些東西不是都發出去了嗎?」

「山上有我一窩七八個私生子,當然要我親自送。」

「咳咳咳,水……水……」

宋書愚眼裡含笑。

「又不是母豬,一窩能生七八個我服了你。」

他哭笑不得,「不是你說的嗎?」

「沒一句老實話。」她忿忿的。

「老實話是第一年來這裡,有個小男孩本來是每天四五點起床來回六小時山路,天天去小眉那裡上課的,後來父親癱在床上,只能回家幫媽媽種地。從那時開始,每次來,我就幫忙送一趟書給他,腦子很聰明的小傢伙。可惜了。」

心眉嘴裡含著水,目光投在他鄭重其事的臉上,好一會才移開。

「挪挪你屁股,該走了。」宋書愚站起來踢踢她後臀。

「老宋,其實、你挺好的。」

認識她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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