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早上到中午,手機連續震動掉兩格電。心眉沒有接,明白自己確實是孩子氣了些,可不知道接起來後要和他說什麼,萬一控制不住脾氣說個大家以後不用見了或者是爆粗來了個瑪麗家的就徹底game over了。

她要想,要在最開始的惶恐和竊喜沉澱下來後好好想想。

每個女孩子都有一顆公主心,何心眉也不例外,只是在成長的過程里漸漸接受了配角的命運。

十年前她是配角是陪襯,十年後,仍舊是。

宋書愚喜歡的女孩子應該是那種清瘦、腿長長、頭髮長長,笑起來很溫柔嫻靜的類型,象早幾年那個電視台的女主播,象她相交十二年的閨蜜葉輕眉。

心眉和輕眉唯一相似的是名字里都有一個眉字,當年也是因為在點名冊上發現了這點,她咋咋呼呼地去和人家套近乎,這樣才成為好朋友。假如說,寧小雅是心眉在世界上另外一個自己,那輕眉就是站在她們對面的那位。

輕眉才是心眉媽媽渴望的女兒,溫柔恬靜,可愛乖巧,惹人憐惜。性格天成,心眉模仿學習了很久一段時間後決定放棄,但是從初中到高中,她們早成了鐵杆姐妹。

後來就認識了宋書愚。

宋書愚給輕眉補課,她沾光旁聽;宋書愚請吃課後甜品,她是消耗量最大的那個;無論去哪裡,他們坐在前排說說笑笑,她躺在后座發懶;天冷的時候,宋書愚把輕眉的手揣進自己口袋裡,她何心眉只是縮縮脖子在寒風裡跺腳;天熱時,宋書愚遞紙巾,她絕對會大呼小叫問為什麼沒她那份。

他喊輕眉「丫頭」,親熱裡帶著說不出的味道;他喊她何心眉「死小孩」,全然的無奈和漫不經心。

即使輕眉離開他們去了江寧讀書,假期宋書愚也會去探望。她曾經起過念頭喊小雅一起殺去江寧找輕眉,可不知道後來為什麼會找了別的借口推諉掉。

直到輕眉失蹤。

那段時間,宋書愚和輕眉叔叔葉慎暉發了狂似的四處尋找,心眉冥思苦想回憶她們聊天的所有細節,希望能提供找尋輕眉的線索,可是依舊遍尋不獲。宋書愚好像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心眉已經開始讀大三,聽媽媽說宋老師請了年假,她不是沒揣測過宋書愚究竟去了哪裡,或者他又去找輕眉去了。

時間緩緩淌過,輕眉回來了,輕眉有了愛的人,輕眉常年在貴西、和她愛的人在一起,她何心眉貓在濟城工作與相親不停交替折騰。她們依舊是好友,但是和宋書愚在一起的事情,心眉沒有和任何人說。任何人里包括相交十二年的好姐妹葉輕眉。

好吧,她承認,她怕尷尬,她也……嫉妒。

她問過宋書愚為什麼突然離開東大,進了安誠。他以玩笑避開這個話題。

其實那時候她已經知道了,安信聯投下屬的機構里不僅僅是安誠證劵,還有小樹苗助學基金會。宋書愚接手安誠,同時也擔任基金會新一屆理事長。

小樹苗助學基金會是什麼?是葉慎暉發起的一個民間組織,是幫助貧困山區失學兒童的私人機構,很有意義、很有社會責任感。只是基金會成立的初衷是因為輕眉,他們兩個男人辛苦經營,只是因為輕眉想做這個。

好吧,她承認,她很……嫉妒。

當配角她能接受,配角演得出彩也是功力,可是,當替身……她何心眉沒有那種無私的奉獻精神。

她騰地站起來,衝進老董辦公室告假。

老董才說了個「好」字,眼前的人影就不見了。

問了矯情,不問憋屈。

她何心眉情願一刀砍上脖子也不願憋死。能繼續就當錦上添花,不能她也沒啥損失,大不了回去重新相親,抓到誰和誰結婚算了。

她騎著小綿羊一路狂奔。安信聯投在市內新的CBD區域中心,最高的玻璃幕牆大樓,以前她跑財經線的時候來過。輕車熟路上到33層,就被人攔住了。

穿三寸高跟鞋的秘書小姐忽閃著加長卷翹睫毛上下打量她,眼神倒不失禮,可心眉還是有點尷尬。鋁合金幕牆上的何心眉被風吹得一頭亂髮,暑氣蒸騰得滿臉蝦紅色。

她把襯衣領口翻好,一邊說:「我找松鼠魚、不是,是宋書愚、宋先生,我是濟城晚報的記者。」

秘書小姐在記者證面前毫不退縮:「請問有預約嗎?」

預約?心眉眨眨眼,松鼠魚還掛起頭牌了?

秘書小姐嚴肅告知她:「對不起,沒有預約我是不可以安排會面的。」

「何小姐?」

心眉轉頭,銀白電梯門前,一位四十許黑色套裝如盔甲髮絲一根不亂的女士。

她愣怔,不認識啊。

「我是宋先生秘書,宋先生在開會——」

心眉更楞了,靠,原來這個才是正牌小秘,剛才那位翹睫毛是秘書助理。可宋書愚的秘書怎麼認識她?

她跟著鐵血盔甲進去裡面大會客室,卷睫毛送咖啡來時掩不住好奇疑惑,心眉與她大眼對小眼,也掩不住好奇疑惑。

鐵血盔甲阿姨微笑解釋說:「在宋先生辦公室里有何小姐照片,所以印象深刻。」

心眉嘴上哦哦連聲應著,接過她遞來的八卦雜誌,搜腸刮肚地回想松鼠魚會有她什麼照片。

干坐了一會,她抬頭偷偷打量宋書愚秘書,幹練嚴謹,和她想像里花枝招展的小秘大相徑庭。

鐵血盔甲阿姨摘了眼鏡安撫她說:「很快,大概還有十多分鐘。」

說著,遠處電梯門開啟,大理石地板上傳來橐橐鞋聲。

心眉站起來時,一行數人已經走了進來。「中報前三十天的窗口期,二級市場……」最前的宋書愚看見她,停了話,嘴角緩緩泛起一縷笑。

何心眉目光移向他旁邊,驚異地哇哇叫:「何冬,你怎麼會在這?」

何冬是心眉師兄,當年也算東大的風雲人物,一手籃球玩得出神入化,考試作弊手段更是屢有奇招。因為都姓何,當初還老嚷嚷說要拐了心眉當妹妹。

幾個人都停了腳,心眉看一眼頗有些尷尬的師兄,再看看錶情莫辯的宋書愚,才意識到自己唐突了。

宋書愚和眾人寒暄幾句,其他人點頭離開後他才推開靜穆沉古的木門,示意心眉和何冬一起進去。

心眉拿手肘攘攘師兄:「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說去了哪裡?我忘記了。」

何冬這才放鬆了些:「上個月才被挖來,還沒來得及通知大家。」

「切,混得人模狗樣的,把我們這幫苦哈哈的師弟師妹都給忘了是不是?」

何冬尷尬地望宋書愚一眼,對方坐在自己位置上正含笑看他們打哈哈。「聽說在報社做?來採訪的?」

宋書愚雙手交握,笑著說:「心眉是我未婚妻。」

我一定是夢遊,不,是夢魘。

可松鼠魚警告的眼神扎得她喉嚨生疼說不出話,又不像是做夢。

她轉頭望住何冬,師兄的嘴巴張得和她一般大。

「沒幾個人知道,婚期大概是年底,到時候會通知所有人。」

師兄合上嘴巴,好一會才意識恢複:「宋老師,恭喜。」

宋書愚微笑,轉向心眉說:「心眉害羞,一直警告說不許泄露消息。」他眼神分明在警告她「不許拆台,拆台有你好看」。

「那是那是,在東大就知道她臉皮薄。」師兄附和。

我?臉皮薄?每次籃球賽,在看台上為我們系嗷嗷嗷助威的是誰?

「松鼠魚,你這樣不厚道!先斬後奏,坐實了罪名是不是?」她被雷得焦頭爛額,師兄走後就控制不住開始胡言亂語。

宋書愚手撐著下巴笑眯眯說:「我記得很清楚,何冬是管理學院最強的控球後衛,你是看台上揮膀子最賣力的拉拉隊員。」

「那又怎麼樣?」她莫名其妙。

他不理她,看著整面電子牆上躍動的收市報價和匯市信息,好一會才回頭來問:「我以為你打算以後拒絕和我說話的。早上到剛才,你數過沒有?多少個未接電話?」

「……心情不好。」

「現在心情好了?」

「……我有話想問你的,松鼠魚。」

他坐正,隔著桌子很嚴肅地凝視她。

她想問什麼來著?暈,衝過來打算問什麼來著?

問他是不是喜歡輕眉?是不是喜歡輕眉又不可得,所以抓個輕眉親近的人結婚?

她怔怔回望他嚴肅的臉,張張嘴問不出口。

「說有我照片,什麼照片?我要看!」

他臉上的凝重一點點消散,嘴角噙著一抹笑,把桌子上的銀相框轉向她。

「我靠,這根本不是我!」

上次生日時被偷|拍的,半邊臉糊滿蛋糕,笑得只見牙不見眼。下面還有張小像,是她畢業時和大家一起拋學士帽的情景,可是只看見她臃腫的軀幹。他偷|拍的?心眉對著照片皺鼻子:「你那個秘書小姐就憑這張相片能認出我,也算是火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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