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車進宋書愚新居,心眉心中已經泛起疑惑。上了樓,眼裡跳躍的全是小問號。三樓面湖,四間房,這不是傳說中他幫她找的房子?

「松鼠魚,你居心叵測,不懷好意!」

宋書愚揚揚眉,步履閑適走來她身邊,望了望大露台外的明月湖,又轉向她:「放心,我沒打算把你丟湖裡餵魚。」

「這是你說幫我找的房子,前兩月說租給我的!」

「是啊,你不住那我就要下來了。」

鬼才信!她對著他的背影豎起中指。

「過來幹活!」前面那位頭也不回,地主老財似的吆喝。

「這不都收拾好了嗎?」心眉收回探進客房裡的腦袋,繼續往前走,「奢侈。」整個房間就一套音響器材和一張沙發,「有人沒房住,有房沒人住。」

繼續往前,宋書愚湊近她耳邊低聲問:「幫我鑒定一下新買的床?」

「不要。」她快步越過明顯是他卧房的門,聽見身後一串悶笑。

「好了,這就是你今天幹活的地方。」宋書愚拿腳尖指指書房裡堆滿的箱子,「什麼時候整好了,什麼時候下班。」

心眉抽冷氣,「罷工呢?」

「無效。哦,忘了說,何師母囑咐過,以前你這孩子麻煩了我不少,這回讓我儘管使喚你。」

心眉凄厲慘叫。

要按門別類、尺寸規格,還要按新舊程度,他常看的要放在最外面順手的位置,龜毛到這種程度也算絕無僅有的了。好在心眉家的書房少說也有三面牆,做起來是熟練工。

「松鼠魚,放歌來聽,我快睡著了。不要ABC大調。」她甩甩手,又貓腰從箱子里取了幾本往架上搬。《博弈論》《亞洲大趨勢》……她不屑地撇嘴,邁過滿地的箱子走到房間另一頭,翻了翻,抽出一本殘舊的《亂馬1/2》,就地坐了下來。

「摸魚?」

腦門上挨了一記,她把漫畫丟進箱子,小聲嘀咕說:「你有什麼好摸的?」

「早點完事早點回家,你慢悠悠的是打算今晚上在這裡留宿?」

心眉往後一跌,宋書愚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低頭對著她的臉繼續說:「敢情你來的時候已經打好主意了。」

「老宋,」何心眉膜拜地仰望:「知不知道,你已經成功地晉身為我的嘔像。」

中午心眉捧著一碗打滷麵,感動得熱淚盈眶,沒想到還提供午飯。

盤腿坐在書房地板上,稀里嘩啦吃完,見宋書愚進來,她馬上彙報情況:「還有兩箱半的書,估計三點能完工。」

宋書愚拎著一包外賣,在桌旁坐下點點頭:「挺快。」

當然快了,誰要留宿你這破房子?我可是良家好不好?她目光鎖定在老宋手中,餐盒打開,滿鼻子香味。

「松鼠魚,我是幹活的那個,你待遇不公。」

宋書愚瞟她一眼,「我問你吃什麼,面有打滷麵和泡麵,你自己選的。」

「那你手上的是什麼?」

「我話沒說完被你搶了。我後面還想問你,不願意吃面的話要不要吃片皮鴨。」

我、我、心眉握緊的拳頭忽地鬆開,算了。

宋書愚手遞過來,千層餅里是金黃的鴨皮。「喏。」

心眉看也不要看,突然把頭扭開。不差他這一頓飯,她是有骨氣的。「我要幹活了,你出去吃。」

「生氣了?」他把整包東西移來她身邊,也在地上坐下,「真生氣了?逗你玩呢。」

她不明所以的有些悲從中來。

「平常不就這樣玩的嗎?按以往你應該撲過來和我搶才是。」宋書愚收起笑,臉色鄭重地望著她,「真生氣了?」

「有什麼是你不玩的嗎?」

「有。」

她等他繼續,他卻只說了一個字就停下,把手上的鴨卷喂到她嘴邊,「彆氣了,我給你賠不是。最多,晚上我親自下廚。」

心眉瞪大眼,嘴裡含著東西吐字不清地問:「真的?」

他認真點頭,「不過,還有活——」

「我就知道沒那麼好的事!」

心眉望著面前兩大捆電線,萬分沮喪。

她感覺自己已經編了一個世紀的辮子了。

老宋說這兩捆音頻線賣了能養她小半輩子,她瞅來瞅去也看不出值錢在哪。玩個音響玩到敗家的程度,如果老宋是她媽的兒子,早被口水淹死了。

初夏傍晚湖上的風清涼,拂過窗楣,吹起淡青色紗簾一角,遠處有細微的水聲。她昏昏欲睡,偷眼看宋書愚,打算趁他不注意眯個小覺。

對上他黑漆漆的眼睛時,她心裡打個突。他不是在看書喝咖啡順便做監工嗎?看她多久了?

「累了就歇會,不急。」

你當然不急了。她斜他一眼。

「怎麼了?」他過來蹲在她旁邊。

心眉可憐巴巴攤開手,「有點疼。」

專業音頻線不同平常的電線,特別韌,手上要用巧勁,編了一下午指間已經泛紅。宋書愚嘆氣,將她手合在自己掌心裡。心眉微微臉熱:「還沒編完呢。」

「算了,看你這樣我也不忍心再欺負你了。」

她一聽就想抽回手,他使勁握著不放,細細揉捻起來。

掌心溫熱,指尖象攢動著簌簌小火苗,她越來越覺得臉上發燒,頭也越來越低。忽地覺得脖子被他輕嘬了一口,她抬頭瞪大眼,宋書愚嘴角噙笑,說:「幫你趕蚊子。」

胡說八道!脖子上他吻過的那處發燙,她用力把手掙脫開,聽他又說了句「臉紅了?」她全身更象是燒著了一般,怒目說:「松鼠魚做飯去,我餓了。」

「好。」他笑意吟吟,「吃了飯我們看碟喝茶聊天。」

心眉稀里糊塗竟然也答了個好字。

宋書愚少小離家,煮飯是一把好手,只是天性犯懶,所以他的手藝心眉也只嘗過幾次,那是她高中爺爺第一次重病時。

她倚在廚房門邊嘿嘿笑,「和我爸爸好象,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他圍著圍裙轉身向她擠眼:「還有呢?」

心眉啐他一口,眼前他曖昧的笑幻化成那早幽深的眼睛急促的呼吸,「松鼠魚我去看電視。」她捧著跌跌撞撞的心逃竄回客廳。

晚上為了看什麼片吵架,她要看恐怖的,宋書愚堅定說沒有。退而求其次說看驚險的,宋書愚仍然堅持文藝戰線。心眉一看碟子《心火》《西西里美麗傳說》馬上要吐,「煽情的我不看。」最後互相妥協,卡通片《冰河世紀》。

看過無數遍的何心眉仍然會一次次笑倒回沙發里,握拳說:「等第三集出來,我請你看。」

「到第三集……不知道那隻松鼠最終能不能得到那隻堅果。」

黑暗裡他一雙眼睛光芒爍爍。

「能吧。」她吶吶答。突然感覺身下這張視聽房裡唯一的沙發擁擠非常。「我該回去了,明天上班。」

「留下來。」

房裡空蕩,象是有回聲在心眉耳邊轟然作響。她口乾舌燥,咕噥說:「早說了你不懷好意。」

「留下來。」他貼近,再次重複。

「老宋,我們、是朋友。做朋友挺好。」汗,她想說什麼。「我的意思是,我們、我們其實就保持這樣的關——」

「你可以睡客房。」

呃?

「你不喜歡我保證不會再碰你。」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

我有和他說過不喜歡?還有還有,究竟是「你不喜歡,我保證不會碰你。」還是「你不喜歡我,我保證不會再碰你。」

還叫獸呢,話也說不明白,鬼叫什麼?

心眉翻個身,眼睛對上窗外的白月光。往常遇上難開解的事情,她總能置之不顧,這一次,卻是百般不得其法。

這種七上八下的滋味委實難受,她繼續恨恨地咬床單。

……不知道那隻松鼠最終能不能得到那隻堅果。

他是指什麼?堅果是……

啊啊啊啊……她在心裡嘶吼。

嗯嗯嗯嗯……遠處有人低吟。

心眉豎起耳朵,細心捕捉湖面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呻|吟。突起打個寒顫,她搞錯了,那怪異的聲音是從老宋房裡傳來的。

賣糕的,不是吧。她想起「紅衣服紅鞋」,全身汗毛直豎。本是掀了涼被下了床,嗖一聲又竄回去角落,拉起被子連腦袋全捂上。

靠,那是胡謅出來嚇松鼠魚的,怎麼連自己也嚇著了。心眉拉開被子又側耳,周圍靜了下來,她鬆口氣罵自己幻聽時,那聲音又淺淺地傳了過來。

她一步步往他房門挪腳,腦子裡一遍遍幻想老宋變成藍鬍子的模樣。

房門被她推開一絲縫。

「靠!老爺們還做噩夢!」

「松鼠魚,松鼠魚!」

媽媽米亞!終於有抽他的機會了,心眉下手毫不含糊。

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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