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聽老宋說了聲你等我,心眉沒來由的心安。

她坐下來照常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眼睛不時瞟向門外翹首以待。

鞏香居門口照壁出現熟悉的身影時,她和座上各位打了個招呼,屁顛顛迎上宋書愚。

「怎麼不給我電話,我好出去——」

宋書愚不搭理她,先問陳婉呢?

心眉說了句小婉在廚房,然後眼巴巴看著他。看他長長哦了聲準備往廚房去,她不由著急。「老宋。宋老師!」

宋書愚回頭。

心眉不知該怎麼開口,借錢吃飯真TM不是人乾的活。她繼續眼巴巴看他。

「我去和陳婉打聲招呼。」

「可是,那個、錢——」

宋書愚已經走到大廳連著迴廊處,聞聲轉過身來說:「在你旁邊加個位置,我和陳婉說幾句話就過來。」

心眉張大嘴。

「我也沒吃飯,你好意思拿了錢趕我走?」他理直氣壯的。

可是,可是我不還沒拿到錢嗎?何況,都不認識,坐一起不尷尬嗎?

「可那些都是我同事,你又不認識……」

「誰說我不認識?」宋書愚透過木窗花望過去,然後笑了,「認識兩三個,在安誠證劵見過。」

見鬼了。

老宋花枝招展走過來時,財經組幾個舊同事的熱情足以證明了他沒說謊話。

以前的搭檔小范在心眉耳邊不齒地喝問:「何心眉,你好手段好陰險,安誠證劵背後的舵把子,手上攥著這麼大一條魚,不露聲色的,虧我還實心眼把你當兄弟。」

心眉呼天搶地的喊冤枉:「安誠是葉家的好不好?再說財經組那是狼窩子,我的路子少得可憐,就那一兩條小魚小蝦也被你們釣走了,我的廣告任務怎麼完成?」她是白目但不是白痴。

「小魚小蝦?過度的低調就是氣死人的炫耀!沒良心的傢伙,你忘了哥哥我那時候是怎麼帶你這個小實習生上路的?自己悶著樂就算了,調去別的組也沒說拿出來和兄弟資源共享一下。」 說著就要拎她臉上的肉。

心眉往對面瞄過去,老宋正看著他們。她心想你眼裡嗖嗖的放什麼刀子,該捅你一刀的是我好不好?只顧著和人風騷,我的錢呢?

還沒想好該怎麼把那條大魚大卸八塊,小范的手已經拎過來,她慌慌地避開,「今天不是介紹你們認識了嗎?有什麼事你直接找他去就好了。」

「呦……西,」小范磨刀霍霍:「轉頭請你吃飯,把你小宋老師也帶來。」

心眉最愛的文編小杜過來打岔:「心眉,真是你老師?」

心眉使勁點頭。

小杜立馬雙眼放光,接著立馬哀怨下去:「姐姐我白讀了二十年書,現在才終於懂得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的真正意境。」

心眉手一抖,堅持著給她夾了塊桂花香糟雞,「杜姐,被假相迷惑的你不是第一個,這個時候多想想我姐夫的好。」

杜姐完全不理會她的警告:「我們組今年的廣告指標不知道差多少,這事要和老董合計合計。你說他們安誠證劵一年廣告額有多少預算?」

心眉望天。我不關心那個啊,我現在只操心我兜里沒錢等會出糗怎麼辦?

越到最後越是食不知味,但是她越頹喪老宋越是談笑風生。

心眉扒完最後一口飯,溜到前庭,含淚問:「小婉,兩桌酒菜多少錢,你幫我算算。」

「我說請你你要和我客氣,本來打算只收你原料錢的。不過是宋老師買單我就不和他客氣了,照價收,掛的是安誠的帳。」陳婉對她擠擠眼。

啊?

「宋老師沒和你說?他一來就找我說掛安誠的帳啊。」

倒塌。

松鼠魚你做人不厚道!

「已經買過單了,董老師,您老別客氣,我應該請的。我一個小蘿蔔頭生日有什麼好過的,無非是找機會大家聚聚聯絡感情,也藉機會對大家平常的照顧表示感謝。」心眉點頭哈腰對老大說完,轉身又瞪了笑眯眯的宋書愚一眼。不厚道!

年紀大的、有家室不方便的先散了,剩下幾個都是單身貪玩愛熱鬧的同事。說好了找個酒吧坐坐,心眉掂量錢包應該還能對付,瞅著宋書愚就等他說句告辭拜拜的話,哪知道宋書愚含笑說不如去金色年華,其他人一聽哪裡會反對,點頭還來不及。

嫌我不夠暈,繼續暈到我倒地成灰?

高消費。這三個字象三把刀剜得心眉心口肉疼。

一行上十人分三部車向金色年華而去。小范摸著volvo內壁,口若懸河地和宋書愚討論國產車和進口車的區別,心眉捂著陣痛的胸口算她接下來要過多少個月的難民生活。

車到金色年華門口,宋書愚停下來說已經訂好房了,讓大家先上去。

心眉想跟著一起開溜,被宋書愚一把按回原位。

「陪我去停車場。」

……嗚嗚,現在就開始算賬了嗎?

「老宋,剛才吃飯掛的是安誠的帳?」何心眉打算大而化之,「那我也跟著沾光了,哈哈,不用花自己的錢就是好。」

「誰說花的不是自己錢?我給老葉賣命才有吃公司的資格,算起來,你剛才吞進去的都是我的血汗。」

「……」心眉乾笑。

老宋皮笑肉不笑,「身上沒幾個子學人充大頭請客。」

「我怎麼知道說了一句請客傳去其他組了。」心眉見他揚手欲敲,抱著腦袋叫屈。「充大頭鬼的又不是我一個,誰說要來金色年華的?我告訴你,我沒那多血給人放,你提出來的你認頭,這筆錢我是不會認賬的。」

「那行。」他慢悠悠說:「只算吃飯那筆。」說著攤大五指。

「你好意思?我說借錢你答應了,最後有沒有借給我?反正我一個子沒見到,反正這筆想賴在我頭上,沒門。」她決定耍賴到底。

宋書愚一點也不生氣,一口答應說:「行,那我走了。你樓上那幫同事好好招呼,有事再給我電話。」

心眉這才想起樓上還有一群酒桶嗷嗷待哺,撲過去抱住宋書愚半邊衣袖:「宋老師。」看我眼睛,泫然欲泣。「我有一千二,您老勉強先收下吧。」

心眉想起剛才就衝動想一腳踹上松鼠魚得意的臉。

她說還有一千二,老宋真的大喇喇接過去,想了想大概是殘存無幾的良心突然發作,又遞給她兩百說給她過生活。

她含淚攥緊兩張鈔票,一轉身才發現他們赤 裸裸的金錢交易全部落在停車場保安眼中。

「幹嘛那樣看我?我從頭到腳哪一寸象小姐了。就算象小姐,也不只是貳佰檔次的小姐吧。」

宋書愚難得大笑出聲,抖著肩膀問:「不行,我再給你添一百?」

她跺跺腳,忿忿然先踏進金色年華台階,背後路倒屍宋書愚很討厭的還在悶笑不止。

心眉感覺自己就是鬥牛場里那隻可憐的牛,老宋那調侃的眼神就是挑釁的紅布兜。她再想踹他也找不到機會,反而被逗弄得只剩大喘氣的命。

乾脆置之不理,和一干同事拼起酒來。酒錢不是自己出,那就喝死他。

酒意上頭,又都能鬧騰,拼歌的想壓過拼酒的,於是,包廂里五音不全的歌聲轟鳴,中間喧雜著大呼小叫的罰酒令,到最後切蛋糕的時候已經high到極限。心眉搶過杜姐手裡的話筒,含糊不清地唱完生日歌,就被小范一塊蛋糕砸在臉上。

心眉跳起撲過去一定要報仇,她後來模模糊糊記得像是被老宋拉了回去,說了句什麼然後就癱倒在老宋懷裡,她還記得自己曾經瞪住宋書愚吼:「幹什麼?耍流氓?」

然後老宋象是笑了,「幫你把臉擦乾淨。」

可是她明明記得他在舔她臉上的蛋糕啊,是她喝糊塗了?

不知道,後來她睡著了,睡前貌似又交代老宋:「送我回家。」

他回答得很肯定,一如既往地讓她安心。

「頭疼。」

「不頭疼才怪。」

「喝酒的時候為什麼不攔著我?」

「攔得住?你那脾氣。」

「老宋,我鄙視你。」

「不錯,看來還沒醉。」

「誰說我醉了?我看見你在開車呢。」她豎起手考他:「幾隻手指?」

他看一眼,故意逗她:「兩個。」

「笨蛋,四隻好不好?」

宋書愚無語,三隻手指啊大姐。

「你喝多了,坐你的車不安全。」她坐起來四處瞄:「安全帶呢?」

「……在你身上捆著。」

「……是噢。」

……

「老宋,我今天生日。」

「生日快樂。」

她根本沒聽見,「二十六了。」胖乎乎的手指對他比劃二十六的樣子。「你多大了?」

「……三十五。」

「哦,你也那麼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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