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元旦時慶娣與姜尚堯一起到了吉縣,同行的有劉大磊和幾個兄弟。景區里分外空寥,細數得十來個遊客,劉大磊把羽絨服領子豎起來,嘀咕說:「要看也等明年桃花汛吧,這會兒兩人發邪乎來這吹冷風。」

「你懂什麼?桃花汛的時候只能看水,能聽到這萬馬奔騰的水聲里,呼嘯的風聲?」

姜尚堯明顯是鸚鵡學舌,慶娣聞言抬頭沖他促狹地笑。

「看著路。」路上濕滑有冰,他牽著她的手猶有些不放心,換了只手又去攬她的腰。

河道露了不少出來,兩岸陡峭嶙峋的岩壁上倒掛著層層冰凌柱。水勢不大,但仍有蒼涼磅礴之氣,慶娣佇立於河岸邊,遙視那怒濤驚石萬卷浪,看得目眩神馳,久久不能言語。

回程的路上,他問:「喜歡?喜歡我們明年再來。」

慶娣堅定地點頭,「行千里路,讀萬卷書,果然沒錯。都能讓人心胸開闊。將來一定要走很遠的路,看很多的風景。還要讀很多書,寫無數感動人的故事。」

他補充:「還有,一路都有我陪著。」

慶娣展開笑顏,再次點頭。「是了,差點忘記你。」見他手伸來又要捏她耳朵,她往窗口躲,「我記得,以後一定記得。」

前座的劉大磊萬分不樂意,「我說姜哥、嫂子,你們倆也注意點,可憐我馬上過年了還沒媳婦。」

慶娣頓時鬧個大紅臉,姜尚堯虛踢一腳,「等哥發了大財,買倆勞斯萊斯幻影加長,直接拉上窗戶把你關司機座里。」

說到車,劉大磊立即來了精神,「真買?現在姜哥你也不是買不起,整一輛回來我們過過癮?我靠,整個聞山我們那是頭一份!」

「沒錢。」眼下他只盼著穩穩噹噹守著礦多做幾年,積攢到足夠資本再圖大計,怎麼可能因為無謂的小事去觸碰那些人敏感的神經?「有錢也留著年後先把二井道開出來。」

回到冶南,又重複之前的軌跡,各忙各的。正式放寒假後,慶娣去周村的次數才多了些,收拾姜尚堯的宿舍,偶爾也在辦公室幫忙列印一些文件。臘月中,焦頭爛額的老凌讓她幫忙複核賬目,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只撿了核發工資的事情做。

臨近年尾,礦山的工人結算了工錢返鄉過年的越來越多,不少人歡天喜地地拿了錢說:「過完年馬上回來。」又問:「老闆娘,開春了還要人不?我帶幾個親戚來。都是力氣大能幹活的。」

礦山伙食好,姜尚堯又捨得花錢投資安全設備,都是做慣工的,對比之後心中自有高下取捨。他們的認可,慶娣與有榮焉。

姜尚堯奇怪,「笑得眉眼生風的,有什麼好事?」

慶娣不答他的話,反問說:「過年想要什麼?好像我還沒送過你什麼東西。」

「就你那點工資?拖起來幾個月沒影,望天打卦的。說來我還正要問你,三十回不回?」

這一問,慶娣眼神即時黯淡下去。

自從和她爸撕破了臉,她再未回過那個家,而媽媽的處境也不好過,聽愛娣說,幾次見面,媽媽身上都會帶點淤血的青紫痕迹。她想把媽媽接回望南鄉,可每回一提就被媽媽拒絕。

「姥姥問,除夕團年飯我們是不是一起回去吃?」姜尚堯看出她情緒瞬間的失落。

慶娣搖頭,「我去舅舅家吧。」

「舅舅再好也只是親戚。姥姥說了,今年準備了好多年貨,全是為了你。」

聞山的規矩,談戀愛的時候可不能在男方家過除夕,如果去了,那就代表確定是男家人了。慶娣這一想,拒絕的話再是說不出口,可立刻答應又有些難為情。

她的躊躇看在眼裡,姜尚堯微笑著再添一把火,說:「我媽可是年前就買好了金戒指,還有隻足有半兩重的金鐲子,就等你去了。」

「現在還興那些老規矩?不都是給個紅包了事?」

「原來你懂啊?」姜尚堯故意使壞,捏住她下巴,直直望進她眼裡,「收不收?不收我叫我媽送別人了。」

慶娣拍開下巴上的手,嘲笑他:「你還有別人?誰?說給我聽聽。」說著微紅了臉,小聲道:「那我去和我舅說一聲,三十就不過去了。」

除夕夜在姜家吃完團年飯,臨走時,姥姥又收拾了一大袋子吃食讓姜媽媽送出來。姜尚堯特意問:「東西我媽給你了?收好了沒有?別落下了。」把他趕進廚房洗碗,三個女人也不知嘀咕了些什麼。

慶娣眉間洋溢喜氣,抿嘴點頭,又拍拍腿上的袋子。

「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就那些。」

「不老實了吧。」他不滿地瞥她一眼,「就沒讓你改口喊一聲?」

「還早呢,一般都是兩家定了日子之後……你激將我呢?」慶娣這才回過味。「其實,也沒什麼好瞞你的。阿姨也就說,什麼時候我媽有空,約個時間見見面。」

他揚起嘴角,問:「那定好什麼時候見?」

「開春了好不好?」

姜尚堯連連點頭,眼中喜悅令慶娣止不住唇邊笑意。回了南村,福頭早候在學校石牆前,聽見車聲就竄了出來,猛搖尾巴。姜尚堯心情大好,撫撫它腦袋說:「兒子,好吃的多著,別急。」

慶娣莞爾,問他:「你不回聞山嗎?」

「晚點回,我陪你過了十二點,接著去礦上看看。」

礦上工人大部分回了家,現在駐紮著一批身份不明的人,慶娣明白姜尚堯的謹慎,也不點破,開心說:「那我去燒水給你泡茶。」

村落里仍有零星的鞭炮聲,吃飽了的福頭趴在電暖氣前幸福地打鼾,姜尚堯看了幾頁書,抬起頭注視慶娣專註的側影,若有所思地撫撫她肩頭的長髮。

她以眼神相詢。

「慶娣,我們開年了回鐵路小區好不好?姥姥習慣了附近的環境,我想著小區門口的新樓也不錯,乾脆就在那買一套當新房。」

她眼神羞澀地躲閃,「你拿主意就是了。」

「那回聞山重新找個學校的工作?」剛才他順便看了看,宿舍的這排房子沒幾間亮燈的,估計都回家過年了。這樣的節日,她有家似無家,越看她安之若素地看書,他心頭便越酸悵。

她微蹙眉頭,「這個恐怕不行,當初和學校簽了合同的,不夠三年要交還學校學費,我的畢業證也押在學校呢。說來還要多謝鎮小學的校長,如果不是他給學校求情,我還不知道會被分到哪個縣哪個村。」

「學費我給就是了,在冶南始終沒聞山方便,我又四處跑,你單身住這裡我哪放心得下?」

見她垂目不語,姜尚堯坐近了些,撥了她的臉過來,湊近了問:「怎麼?」

她扯扯嘴角,強笑說:「沒什麼,就是有些不捨得而已。」

學校的孩子們、屋後的槭樹林子、和善的鄉民……姜尚堯憶起在監獄中隔窗對坐時她飽含感情的段段敘述,他差些忘了,她還曾憧憬地望向窗楣上的雀巢,期望那些小傢伙來年記得歸鄉的路。

「慶娣。」他將她擁入懷中,手掌緩緩撫摸她後頸,似是想將她揉進自己心窩裡去。「怎麼心疼你也不夠。」

她伏在他胸前悶笑,「你是在誇我還是表揚自己呢?」

桌上檯燈的光影灑在她半邊臉龐上,忽閃著笑意的睫毛下,星眸熠熠。她長得更像她父親,眼睛細長嘴唇豐厚。粗略掃一眼並不如何美麗,細細端詳才品得出別樣韻致。

他的視線停佇在她唇上。

慶娣呼吸一頓,笑容緩緩淡去。接著毫無預警地,她驚呼一聲,被他凌空抱起,尾音被他吞噬,而她臀下冷硬的座椅也換做熱而堅實的大腿。

她徒勞地抓緊他的衣領,卻發現這樣似乎更加鼓勵了他的衝動,在她唇上輾轉吮/吸的雙唇也更加渴切。

他的激狂有些嚇著了她。慶娣微微向後躲避,卻被他大手托著後腦逼她重新靠近,她不滿意地低哼了一聲,接著,他已乘隙而入。

他在她口中翻攪,搜尋,直到尋獲她的。剎那,一種無以形容其熾烈的熱流竄過全身,令她懸起的腳趾蜷縮,令她摟緊他頸項、分開五指抓扯指縫間他的短髮。

「慶娣。」他輕輕鬆開她一些,在她唇間語音模糊地低喊。可那怪異的幸福感如何也不夠,慶娣微啟眼睫,迎上他暗沉的眼睛,稍一呼吸,又沉溺於他的深吻中。

她大著膽子捲起舌尖,試探地觸碰他的,瞬時間一聲巨響凌於半空,接著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慶娣肩膀一僵,他緩緩放開糾纏的吻,臉埋在她頸項里低笑,時不時吻她一下,「嚇著了?外面在放炮仗,新年了,慶娣。」

慶娣懊惱而尷尬地揪住他衣領,事實上,她剛才真以為那一聲驚雷般的巨響出自腦中幻象。

「新年好。」姜尚堯雙臂緊箍,將她禁錮在懷裡。

「新年好。」她喃喃地回。此時的她仍有些昏頭轉向的,豐潤的臀抵著他炙熱的興奮也不可知。她微微扭動一下,說:「你的手機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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