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靳正雷揚眉,問:「記得蔡炳謙?」

「當然。」印象最深刻的,當屬他在庇理羅校長室坐下時,那不懷好意的笑。

「做事賣力,升了總督察。現在調到西九龍總區,專為釘死我。」靳正雷有恃無恐般,「過了無數次招。」

24K老大寶華哥擺弄一隻打火機,意味深長地笑,「圈哥,你這是擺鴻門宴?」

靳正雷大咧咧回:「沒文化,不懂什麼是鴻門宴。蔡炳謙為人做事你們知道,吸血水蛭,甩也甩不脫,一定要拿火燒他屁股才鬆口。」說罷眾人哄然,他招呼房內諸人繼續喝酒。

外間已經擁進大隊便衣,穿黑馬甲,胸前掛銘牌,輪番盤查登記賓客身份證。

不一會,蔡炳謙帶小隊進入內廳,雙目掃視一周,贊道:「港九新界大佬都在?人數齊整,太方便了。」笑容一閃即逝,黑了臉,吩咐手下,「做事。」

房內諸人放下酒杯,靳正雷也不起身,拿一盒雪茄遞過去,問:「阿蔡,來一支?」

他嬉皮笑臉,不知內情尚以為兩人交情深厚。美若側轉臉,觀察蔡炳謙表情。

蔡炳謙望見她,眼中有詫異掠過。

美若笑容嫵媚:「蔡SIR,恭喜升職。」

「詹小姐。」

「被你趕出庇理羅,對我來說記憶深刻,想不到蔡SIR也是一樣,尚記得我。」她接了靳正雷手中的雪茄盒,遞過去,「來一支?」

正在登記身份證的探員們停下,悄然回頭。

蔡炳謙撥開她的手,轉向靳正雷。「靳生,去年十二月,你行蹤消失十五日,其間去了哪裡?」

「我為情所困,玩自閉,在新界山村獨居。」他繼而情深款款注視美若,「阿若一回來,我好似由地獄到天堂。」

不要麵皮的傢伙。美若暗罵。

「有人在泰國見到你。」

「他夢遊?」

蔡炳謙低頭聽手下耳語,接著問:「你手下四萬和阿飛沒有來參加壽宴?」

「沒有嗎?」靳正雷裝失憶,沉吟片刻問道,「平安,四萬和阿飛怎麼回事?」

何平安認真回答:「四萬的小女友偷偷去墮胎,四萬去尋人。阿飛來過,不過中途接了電話離開,據講他阿媽打麻將輸太多,和人口角,他趕去勸架。」

靳正雷搖頭,「沒規沒距。」

他對蔡炳謙攤手,「阿飛都算孝順,四萬太過火。後生是這樣了,做事衰衝動。」又輕撫美若手臂,「我們也是這個年紀過來的,理解。」

美若想拍掉他的手。

蔡炳謙目光移向24K的寶華哥,問道:「羅生,你怎麼看?」

寶華哥含著半隻雪茄,恨恨瞪靳正雷,咬牙啟齒道:「我沒看法。」又問身邊探員,「查夠沒有?登記完了?」

他搶了身份證回來,惡形惡狀地問蔡炳謙:「能走了?」

蔡炳謙閃身讓開路,喚人來登記靳正雷身份證。

一場壽宴半途匆匆散場,靳正雷毫無不悅之色。

回了薄扶林,美若跳腳罵:「什麼壽宴,不知搞什麼鬼,拿我做幌子。」

靳正雷一本正經道,「你想太多了。」

她把梳子扔梳妝台上,盤起長發,不停問道:「為什麼那兩個人不在?蔡炳謙是來找那兩人吧?那個寶華為什麼氣得一戳就爆?有沒有鬼你自己清楚。」

靳正雷攔住她去路,「你想知道?那我告訴你。」

「不想知道!求你以後玩花樣別扯上我,我怕麻煩,也不想做污點證人。」美若掙脫,「我洗澡。」

他脫衣尾隨進來,涎著臉問:「阿若,要不要貼身服侍?」

「不要!」

他手長,先一步開了水龍頭,美若措手不及,被花灑淋了滿頭。她怒極,拿腳踹他,靳正雷哈哈大笑,抱住她一起走進水柱下。

他將水量開大了些,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聲解釋:「傳聞近期我有很大一批貨到港。寶華眼饞,蔡炳謙更不用說。」

——「以往幾大社團三分天下,那個人這幾年愈發狼狠,幾乎佔去半壁江山。」四九叔嘆息,「新生代做事風格與我們太不相同。」

美若想起電話里四九叔的感慨。

她欲語還休的,小模樣惹人憐愛。靳正雷問:「阿若,在想什麼?」

「上得山多終遇虎,不怕哪天不走運?」

「阿若在關心我?」

水聲嘩嘩,由他額發滴下臉,睫毛上也濕漉漉的,眼裡有探究有認真。

美若垂眼,不答他問話。

他用嘴唇點觸她的,動作輕緩。「我不會輕易讓自己死的,阿若,我們才開始。」他的手由她裸背游移到前面,「我知道你有一萬個不喜歡,遲早,你會有一萬個喜歡。」

「你哪裡來的自信?」她挺胸,讓他大掌全然握住自己。

「我沒有自信,所以要用一輩子努力驗證。」

美若托住他的臉,踮腳將唇獻上。

輾轉吸吮許久,她喘息微微,他眼中情焰熾烈。「阿若,我要拆我的生日禮物了。」

美若滿臉疑惑,隨即感覺私密處被他手指撥開。

他搜尋著,逗弄著,詫異問:「禮物沒藏在這?我再找找。」向更深位置探去。

她扭動,罵他死鬼走開。

嬌滴滴的,毫無殺傷力,反倒勾起他慾念。

「藏在哪?」靳正雷佯怒,拿浴巾包裹了她抱進睡房,「小騙子,不老實招供,看我怎麼炮製你。」

他綁她在床柱上,一寸寸搜索,撫完她全身,又深入進去,直到勾出一抹銀絲。他得意地笑,「在這裡。」

美若曾聽過一位學長嘲笑蘇富比,「古籍部全是腦滿腸肥不懂藝術的富家翁,當代藝術部全是拿祖宗財產揮霍的敗家子和想泡敗家子的拜金女郎。即使擁有頂尖的專業水準也不夠,你必須先學會如何做一名成功的推銷員。」

蘇富比香港春季拍賣會之前,例行舉行一次晚宴。

朱利安抱怨:「我像來到德拉庫拉伯爵的城堡。」

男士們髮型一絲不苟,穿考究的西裝,皮鞋鋥亮,俱都一副高貴凜然的氣度,女士們穿最新款的禮服,妝容精緻,珠寶奪目。

珍饈美酒,衣香鬢影,旋律悠揚,談笑間決定明日一塊新地的地價或者股市收盤指數。

美若笑。這確實是本埠吸血鬼們的盛宴。

「那個人是誰?」

朱利安隨她視線望去,一個亞洲中年男人,禿頂,額門發亮。

「申兆文。名下有兩間畫廊,一家藝術品投資公司。據傳他與大陸的地老鼠來往密切,明日拍賣會上有一幅吳鎮的山水畫就是他的。」

「我見過他。」兩次。「上次有幸鑒賞過那幅漁隱圖。」

他淡色的眉毛挑起。

「不要問我那句話。」吳鎮真跡按照導師看法,存世只得四五。但此話傳出去,將會令業界嘩然。

朱利安舉起香檳,惆悵道:「在這裡太久,我已經分不清真假。」

美若向他致歉,因為看見熟人。

譚笑今日穿寶藍曳地長裙,男伴是報紙財經版常出現的人物,真人發色奇異的黑,與面上的幾粒老人斑並不相稱。

譚笑打趣她:「我怎好意思讓詹小姐來迎我。」

「你是貴客,又是我獨手叔的妹妹。」

「報紙上看到你回來,以為之後你又回去了。」譚笑笑意真誠,「我很喜歡你,你很倔強。」

美若也喜歡她。她們是同類,有相似的品質。「有空約出來喝茶?」

譚笑說好。

第二日,那幅吳鎮的秋江漁隱圖,被神秘買家通過電話以八百萬納入囊中。

美若翻查了一遍過往記錄,申兆文的拍賣品大多數是被神秘買家拍得。

靳正雷為人粗豪,但美若知他過往歷史,不敢小覷。他的壽宴絕不可能放任閑人出入如無人之境,申兆文出現在靳正雷的壽宴上,絕非偶然。

她靜靜思索其中聯繫,然後央求倫敦的學長,拜託查看申兆文名下公司在倫敦蘇富比的交易記錄。

電話才放下,又響起。

七姑道:「小小姐,你等等。」

可以聽見那邊七姑在勸慰:「你和她講啦,那是你家姐,有什麼好怕的?」

過一會,小美接了電話,怯怯地說道:「學校開音樂節,我要唱歌。」

美若假作吃驚:「小美好厲害。」

「是合唱。不過,還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來看我表演?」

她小時但凡表演的機會一概婉拒,無非因為沒有人真心祝福和欣賞。美若吸吸鼻子,答說:「我願意的,一定去。」

小美報上時間,而後遲遲不放電話,躊躇好一陣,低聲道:「爹哋最近不回家,我很挂念他。」

美若捏緊電話線,安慰道:「有機會,我幫你告訴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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