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何平安急匆匆,就在酒店的名店城買了一套衣物,忘記買內衣。

或許他還存有三分僥倖,沒料到果真踏入案發現場般,衣物凌亂,軟塌塌,可憐兮兮的老二歪向一側,老二的主人望見他,難堪地閉上眼。

手忙腳亂幫靳正雷鬆綁後,一手拎著西瓜刀,一手拎著破爛內褲的何平安無比後悔。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這下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靳正雷沒有內褲,直接套上西褲,問平安:「你怎麼上來的?」

「阿嫂在大堂留下口訊。」

靳正雷哼一聲。

「大圈哥,除了阿嫂還有誰那麼膽大?那個……」那個電話中的黑壯番婆,何平安想想,還是不觸霉頭比較明智。他轉口風,「那個人,要不要教訓一下?」

正穿上衣的靳正雷露半張臉,擰兩條眉,用看白痴的目光看著何平安。「她不知道我是誰!難道要我送上門去,告訴她,和興大圈差點被……」他啐一口,罵一聲,「這個暗虧我吞了。」

何平安抹汗,心想他不能被兩個瘋子輕易影響,必須時刻保持理智,否則又將失言。

靳正雷穿戴好,坐在廳中不動。伸手拿水杯,想到什麼,恨恨將杯子擲向地板。「平安,拿罐啤酒。」

何平安開了冰箱,問:「大圈哥,我們還留在這裡?」

「我等小混蛋回來。」

「阿嫂已經退房。」

靳正雷把剛到手的啤酒又扔了出去。

美若搬回半島。第二日就是除夕,她翻出電話本。

拜託查爾斯收養戴妃,向露薇問好,給四九叔一家提早拜年,電話再打去詹俊臣的助理那裡代為致意。

傍晚詹俊臣電話回撥來,問說:「除夕一個人過?」

七姑想來陪她,被她婉拒。美若低低應他一聲。

詹俊臣沉默,後來道:「美若,你打算再給他一槍?」

「不,我已經過了十九歲易衝動的年紀。這次我沒有和他同歸於盡的心,我還要照顧七姑和小美。」

「可以花錢買命,我幫你找最頂尖的。」

「然後呢?」她失笑,「話題繞來繞去,還是繞回我不願意選擇的終點。」

電話里只聽見他細微的鼻息。

他道:「你能做什麼?沒有任何資本可以和他抗衡。美若,據我所知,和興現在幾乎掌握香港過半的毒品交易,不止拆家無數,還有大量貨源流入歐美。保守估計,年交易量以十數億計算。」

詹俊臣的消息與四九叔的情報一致。

「他做那麼大生意,沒有馬腳?」

「港府打擊罪案力度一年大過一年,即使和興那樣的團體也收斂了鋒芒,轉入地下,很難清理,也很難找到證據。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簡單。」

「對局外人來說,或者很複雜。對局中人來講,可能會很簡單。」

「美若。」

「我是沒有資本,不過我有自己。」

他不再勸解,只說:「需要幫助時,給我電話。」

剛放下,酒店服務生的電話隨之而至:「詹小姐,有位靳正雷先生在樓下大堂等候。」

靳正雷坐大堂酒吧,帶三五個隨從,一身黑衣,側面輪廓很是吸引。

美若發現服務生在偷看他。

「我以為會在警局裡見面。」她溫柔地笑。

小混蛋,又在他面前扮無辜裝純情,明知道他丟不起那個人。靳正雷不理她,說道:「回去吃年夜飯。」

他用命令語氣,天知道他內心有多忐忑。

只見面前人思索下,回道:「我沒有準備新年禮物。」

「要什麼禮物?」天知道剛才那一刻,比他交收貨時遇上差佬更加令人緊張。

「你等等。」

美若上樓取一隻胸針。復古花型,鑲七彩的碎石,不昂貴不耀眼,但造型別緻,想來小美那個年紀會喜歡。

短短數分鐘,靳正雷不停踱步,一顆心在「她跑了」和「她應該不會跑」兩個猜測中徘徊。

她緩緩走回來,沒有換衣衫,手中也還是之前那隻小包,靳正雷又不由腹誹:小混蛋,上去走一圈,分明是故意消遣他折磨他。

七姑沒料到他們會一起回家,滿臉震驚之色,旁邊的小美也是張大嘴,不易察覺地貼近七姑。

「啊,起菜起菜。」驚愕不已的七姑往廚房跑,小美抓著她衣角緊跟進去。

美若本想和小美說兩句話,唯有作罷。菲佣送完茶,她就和靳正雷對坐在兩邊,默然無語。

她不堪忍受他的注視,「我去廚房看看。」

七姑道:「總算能回來團年。」

她一個傭人,不好請美若回家;想去酒店陪美若,又擔心小美一人孤單。左右難做。

美若道:「七姑,我知你挂念我。」

七姑老臉滿是欣慰,連連點頭說:「稍稍坐一會,馬上就能上菜。」說罷又和菲佣在爐火前忙碌。

美若調轉視線,便看見妹妹。

詹小美坐在木桌一角,正拿一塊椰角往嘴裡喂,撞上她的目光,手中的椰角緩緩放下來。

美若在她身邊坐下,開了手包,將禮物遞給她。「喜不喜歡?畢業那天,我帶著它,繫上黑絲帶。」

小美的目光從她臉龐移向桌上的古董胸針,點點頭。

在半島門前等她時,小美還那樣活潑那樣口齒伶俐,現在的沉默,足以證明內心的混亂。

此時並非解釋的適當地點,也並非好時機。

美若向她笑一笑。

詹小美一愕,隨即把桌上的零食盒子往美若面前推了下。

一頓年夜飯,吃得各有滋味。唯一開心的人,大概就是廚房裡的七姑。

靳正雷開車送她回酒店。

按美若的設想,他會綁架她去某個住所,或者直接在寧波街將她鎖在睡房裡。這樣斯文有禮,令她禁不住猜測,八年之後,他是否性格大變。

不由又回想起那聲乾澀苦結的「再見」。

「再見。」她在大堂前下車時說道。

靳正雷目視她背影,踩著細高跟,臀肉款擺,消失於他的視線。他惱怒地捶了下方向盤。

苦思數日,依然找不到約會他阿若的借口。靳正雷讓手下定下美若同層的酒店房間,告訴七姑和小美道:「我有事出門兩日。」

靳正雷在房間連電視也不敢開,聽見走廊響動便湊近貓眼細看。

守候一日,對面房門終於打開,一個白金色頭髮藍眼珠的高大生番走出來。

靳正雷愕然,隨即血往頭涌,暴喝一聲,開了門就是一腳飛踹。

眾手下不明內情,隨之上前毆打。不一會,酒店保安經理帶著保安們上來,又是一輪混戰。

可憐那洋人,鼻青臉腫,指著靳正雷嗷嗷地罵。

「死撲街,他講什麼?」

客房部經理翻譯道:「詹姆士先生要控告你,對他實施人身侵害。」

「我還想告他呢!我出門,他罵一聲中國豬。」他也後悔衝動,直接耍無賴。

靳正雷手下紛紛附和。

公關部經理在那邊向生番解釋。六月飛雪,詹姆士氣得臉飆成血色,暴跳如雷。

「由得他告,雞腳黃,打電話給我律師。」

公關部經理過來勸慰:「靳先生,對方同樣是酒店客人,鬧大了大家都失了體面。」

靳正雷瞥一眼那間緊閉的客房門,說道:「你讓2027的客人出來說話。」

客房部經理愕然回:「詹姆士先生就是2027的客人。」

「……姓詹的那位小姐呢?」

客房經理查了記錄,回來彙報道:「詹小姐已於昨日午間退房離開。」

賠了大筆湯藥費的靳正雷打電話給何平安:「平安,你放假就不用做事了?」

何平安一頭霧水。「下批貨月底才到,我交代過四萬和阿飛跟進。夜場昨晚也去巡過,歌舞昇平,什麼事也沒有。電影公司全部放假,只剩幾個看更。大圈哥,我沒有不做事。」

靳正雷語滯,頓一頓問:「阿若退房,去了哪裡?」

「啊!」何平安失措,「我叫人去查。馬上查。」

美若租下薄扶林一間民居,趁新年清凈,請了阿姨打掃衛生。

門前有棵龍眼樹,開窗可以望見郊野公園,七姑道:「壞境是不錯,不過離家太遠了些。」

寧波街的舊居,從她逃離那天開始,已不再是家。

美若問:「小美肯同你一起來?」

「不肯的,我出門前一刻,她又改變心意。」七姑歸置廚房用品,嘆道,「這些天鬧脾氣,第一日出門。」

詹小美好像探險,在庭院中檢閱完房東遺落下的幾盆花草,又爬上消防梯,偷偷溜進二樓。

主卧沒有家俬,空蕩蕩的,衣櫥倒是滿滿。她一件件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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