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二十一歲生日和去年一樣,丁維恩為她烤制蛋糕。
他們在壁爐前跳舞。
美若光腳,踩著他的腳板,仰起臉,嘴唇堪堪碰觸到他的下巴。維恩腳踏慢四舞步,每轉一圈,阿若便獎勵地在他下巴上印下一個吻。
於是他越發轉得頻繁,美若忍住笑,「不行,我要暈了。」
他也喘息,「我快站不穩。」話畢抱她一起摔倒在沙發上。
「阿若。」維恩語聲細微纏綿,在她頸間呢喃,「第一次見你,我將手臂伸出去時,一顆心從未跳得那樣厲害。怕你不接受,怕被拒絕。那時,我不知道有一天可以這樣抱緊你,真真切切地抱著你。」
她的唇在他耳際廝磨。
「我來牛津前,也不敢做太多的期待,只想看看你就好,假如你不反對,我就住下來陪你。我不知道你會接納我,像有上天恩典,讓我很歡喜。」
「維恩。」她含著他的耳垂細咬。
他扭過臉來。「阿若,我想要你。」
她凝視他雙眼,他眼中有小心翼翼的期待,更多的是,做好被拒絕準備的堅決。
美若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你確定?」
他眼睛驟然明亮,臉龐在燈下也似發光。維恩鄭重點頭。
「醫生說——」
「醫生說可以。」他急切地保證。
美若抿嘴笑,和他牽手一起上樓。「你的房間,還是我的?」
他尷尬,「你挑。」
美若推開自己的房門。
「我……該從哪裡開始?」
美若笑出聲,吻他的下顎,「吻我。」
他俯下臉,忽然轉身,「等等我。」
再回來,他手中握一隻小方紙盒,放在床頭。
「你怎麼會有這個?」
「我,我準備很久了。春天到現在。」
美若將臉埋在枕間悶笑,丁維恩萬分窘迫,坐在床邊道:「我們還,還要不要……」
她坐起,為他解開條紋毛衣的三顆紐扣,又去解他襯衣。
「阿若,我來。」他不想被她看見開胸手術的傷疤,伸出手,拉下她裙子的拉鏈。
他動作緩慢,隨著她上裙一分分鬆開,他的目光愈發痴迷,最終停留在她的黑色無帶文胸上。
他呼吸急促,接著望向美若,以崇拜的語氣道:「真美,阿若,你真美。」
美若雙手捧著他的面頰,「維恩。」
他深吻她,將她抵在床頭卧枕之間。他笨拙地膜拜她身體的每一寸,以手,以吻。
美若感覺乾涸已久的皮膚像被他的唇舌潤澤,毛孔舒展,軟綿綿輕飄飄。
她撫摸他的發,維恩回來,尋找她的唇。
他凝視她雙眼,緩緩進入她的身體。
有一瞬間,美若腦中閃過一聲凄厲的尖叫,那是她的尖叫。她反射性的抗拒,想推開身上的人。
「阿若,我愛你。」短促的呼吸間,維恩說道。
他的話像有魔力,令她從幻境里抽離。有淚從美若眼角溢出,她抱緊他的頸項。
她懷中的男人,雖然瘦弱,雖然沒有嘗過情愛滋味,但他的心堅定執著寬厚。他用心為她築起一座壁壘,她在其中,可以放肆地笑,認真地生活。像他們倆共同經營的後院,繁花似錦,無懼風雨。
「維恩。」謝謝你對我這樣好。
他開始緩緩地抽動,大汗淋漓,滴在她的臉上胸前。美若沉睡的慾望被喚醒,不自覺地抬起腿,迎向他。
維恩猛一吸氣,忽然面色煞白,「阿……」
他伏倒在她身上。
「維恩。維恩!」
丁維恩在送去醫院後,當天夜間又用直升機轉送倫敦。
「他說可以的。」美若神魂俱喪,痴痴地重複,「他說可以的。」
詹俊臣在她面前踱步不止,「等醫生出來再說。」
丁維恩被送進特護病房,仍未脫離險境。他的英國醫生用責備的眼光看美若:「即使年輕,也該為生命負責。」
美若重複:「他說可以的。」
「你可知他病情?」
美若搖頭,「他從不肯說。」
對方無奈,打開X光幻燈片,說道:「丁先生自六年前做完動脈導管未閉封堵手術後,雖然手術成功,但近四年來,他的繼發性肺動脈高壓病症愈見明顯嚴重。」
他指給美若看:「右心室肥厚,右心房擴張,由於右心房需要不停向肺部輸送血液,隨著肺部壓力增高,右心的負荷也會逐步增大。當丁先生體力消耗過大,或者情緒激動,右心的負荷達到臨界點,將會心衰猝死。」
美若忍淚:「無法醫治?」
他見多了病患親屬的痛苦,面無表情道:「很遺憾,以目前的醫療水平,缺乏有效的治療手段,只能靠藥物維持機能。而病患的心肺會越來越虛弱,負荷越來越大,多數人的壽命在二十至四十歲之間。」
美若伏在詹俊臣肩頭失聲悲哭。
丁喜生趕到倫敦當天,丁維恩脫離險境。他罩著呼吸機,肺部有濃濁的痰音,努力擠出笑。
丁喜生待他沉睡後嘆氣,對美若說:「不怪你,維恩不該隱瞞病情。請你原諒他,他大概是想留個後。」
不是那樣的。美若掩面。維恩很好,他只是單純地想愛她,給予她所有。
他能開口時,告訴阿爺:「不要通知阿媽,我已經好了。」目光轉向美若,欲言又止。
丁喜生了解他心思,黯然點頭。
詹俊臣私下向美若建議:「拒絕他。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不知哪一天結束。」
連四九嬸也勸說:「阿若,不如冷靜一段時間。維恩那個身體,確實……」
反倒是四九叔態度堅定,「做人一世,就是一個義字。既然看準了他,答應要在一起,哪有遇見困難就往回縮的道理?」
四九嬸氣憤:「義氣義氣!你是男人,當然喊得響亮,阿若一個弱女子,你眼睜睜讓她將來做寡婦?」
「叔嬸,不要為我吵嘴。我認識維恩已久,早知他身體不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該怎麼做。」
她請了假,住在肯辛頓的公寓,每日為他煲粥煲湯。
「不用解釋,我懂的。你不是想欺騙我,你只是想做個男人。維恩,你本來就是我的男人,不用拿命來證明自己。」
他默默凝視她,繼而眼角濕潤。
美若俯下臉,吻去他的淚漬。「快點好起來。維恩,我一個人很孤單。」
直到聖誕節來臨,丁維恩才獲得醫生首肯,終於出院。
兩個人都瘦了一圈,對坐在火車上,他們倆傻笑。
美若罵:「笨蛋。」
「我嚇到你了?」他笑得尷尬。
美若吸吸鼻子,又點頭。
「其實並不是完全在欺騙你。」
美若想起醫生的話,醫生表示他們可以和緩地運動,建議女上位。她臉紅道:「那為什麼藏著不說?我們可以,可以……」
維恩同樣窘紅了臉,「我是個男人,而且,那是我們的第一次。」
回到牛津後,美若依然每周陪維恩回倫敦的醫院複檢。
這日維恩在病房,她去醫院的餐廳買了杯咖啡。
冬日的倫敦,早上八點天色依然暗沉如夜,美若隔著玻璃眺望窗外,只依稀辨出樹影和矮牆的輪廓。
感覺後背有目光投來,美若轉身,只見一個華裔女性坐在角落吃早餐。她收回目光,心中一動,又回頭望去。
是譚笑。
這位此時已是紅透港澳台的大明星,居然捨棄了過往那色彩極富衝擊力的裝扮,只穿簡單的米色樽領毛衣,深藍牛仔褲,扎馬尾,清爽如學|生|妹。
譚笑意識到被發現,她笑起來,露出細碎白牙。
美若向她點頭致意,拿起咖啡準備離開,卻被喚住:「詹小姐。」
譚笑站起來,問她:「晨早孤清清的,不如來坐坐?」
言語這樣討喜,美若不由失笑,坐下問:「要不要咖啡?」
譚笑搖頭:「那東西工作時已經喝太多,胃受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陪男朋友過來複診。」
譚笑微張櫻唇,接著了悟地合上。「也有四五年了。」
她語焉不詳地,美若卻萬分明白。她離開港地足足五年。
人世滄海,變化萬端。她從未與譚笑說過話,當年第一次看見真人,還是被阿媽帶去買新衫,阿媽恨聲痛罵娼婦,她卻對譚笑藍紫配鮮橙色的裝扮驚艷,產生莫名好感。
如今,她和阿媽口中的娼婦,她繼父的情人坐在一起,在一個周一的清晨,在倫敦的一間醫院。
「你怎麼會在這裡?」
「休假,我來探望舊友。」
「哦。」美若回首四顧。
譚笑笑出聲。「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