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圈哥,美國又來消息,丁家二少一直被禁足在克利夫蘭郊外的療養院,沒有見過外人。」

靳正雷疲倦地把臉埋進掌心。

「丁家小姐生活一如既往,沒有特別處。或者,再把她和姚令康『請』來問問詳情?」何平安小心提議。

靳正雷揮揮手制止。「姚令康不似外界傳聞的那樣廢物,差不了他繼母的兒子多少。將來姚家爭產,鹿死誰手尚未知。我樹敵已經太多,不能再多結仇,將路全部堵死。」

他想想,又吩咐,「姚丁兩家聯姻,幫我送一份大禮去。」

何平安會意,「想來丁家二少會回港觀禮?那我們跟著他就是了。」

靳正雷回憶那年在寧波街,丁維恩坐在賓利里離開,美若情深款款不舍相送的目光,他合掌,將關節掰弄得劈啪作響。

何平安知他手癢想揍人,理智地保持沉默。

喉間一口鬱氣幾經辛苦才化為虛無。靳正雷問道:「電影公司最近怎樣?」

「有幾個怕丑,不肯拍。只有董蔚蔚話語鬆動,想來再逼兩步會應承。」

「準備份厚禮給董小姐送去,其他人,你看著辦。怕什麼來什麼。」

何平安道是,見靳正雷起身,他猶豫道:「小鳳姐,最近……好似和鯉魚門酒家的……」

靳正雷拿了外套,「不用和我說這些,養她是給阿若面子,其他和我無關。」

回到寧波街,七姑迎他進門:「靳老闆回來了。」

靳正雷停下腳,「七姑,你今日這樣開心?」

七姑一滯。今早去買菜,丁家的傭人等在街市她常去的肉鋪,得知小小姐最新消息,一日合不攏嘴。

她收起笑,解釋道:「小美小姐今日會講整句話了,問我可不可以去院中玩。」

小美先學會走,遲遲不肯開口說話。會叫人後,也只愛發單音。

靳正雷臉色更加沉鬱,嗯一聲便往樓上去。

美若的房間依然舊時模樣,長窗對著後院的雞蛋花樹。他那時在工人房,蘇醒後轉頭,第一眼便看見她著白色睡衣倚窗的影子。

靳正雷拿半滿的午夜飛行在枕被上噴了噴,抱著和她一樣香的枕頭準備入睡,但是輾轉難寐。

想像觸及她睡衣下光潔的身子,回憶她在他身下,軟乎乎滑膩膩,生澀地蹭他。靳正雷掀被下床,開車到了譚笑家。

譚笑方起身,慵懶地打哈欠。靳正雷上前將她按在床上,撩起她睡裙深入進去。

譚笑的臉被捂在枕頭裡,悶聲呼痛,被他狂抽幾十下,軟了身子,罵道:「癲人又拿我來發泄!」

他不理,發狠地進出,直到全部釋放,這才抽身。

點燃一支煙深吸,沒有輕鬆後的暢快,反而更加空虛。

譚笑幫他取下套子,倒出液體抹腿。

他罵:「變態!」

她乜他一眼,繼續拍打小腿皮膚。「不及你。又是吃西餐,又是送鑽戒,十來歲小妹妹,你也下得去手?飛了就飛了,放人一條生路,也是積福。」

「你講多一句試試?」

譚笑收笑,同時收聲。

與此同時,小美玩累了,疲倦地偎在七姑懷裡打瞌睡。七姑眉花眼笑,悄聲道:「小美小姐,姐姐又回學校讀書啦,開不開心啊?等我們小美小姐長大,也和姐姐一樣,讀書做功課,和同學一起玩好不好?」

大洋彼岸的美若遠沒有七姑想像的幸福,她焦頭爛額。牛津的導師難得上課,上課只列出一排書單,偶爾開口,那抑揚頓挫的牛津腔總讓美若好一番揣摩。

她應付得筋疲力盡,還要應付方嘉皓。

方嘉皓有無數約會理由,新生舞會,華誼會,聖誕夜餐舞會,新年音樂會,甚至聖瑪麗教堂的禮拜。

他又來敲宿舍窗門,美若砰砰關窗。「你很煩。」

她刷牙,含一口牙膏沫對戴妃訴苦:「世上雄性動物是否都是這樣討厭?戴妃,你的追求者是否也只出於調戲的目的?」

戴妃玩水。

「我後悔修藝術史,從小至大,只鑒賞過行為藝術,瘋了才去挑這樣一門學科。藝術史是露薇那種家世的女孩的必選,我和別人去爭什麼。」

她騎單車,穿行在各大圖書館和博物館間,腦中塞滿各式名詞,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忘記農曆年將至,也差點忘記露薇的大婚日期。

她在露薇婚禮前一晚撥通越洋電話。

一年少聯絡,露薇有說不盡的話,細數她婚禮安排,又道:「蜜月我想去英倫,討嫌鬼不讓,說要謹慎。」

「姚公子細心。」

「可我想見見你。」

「露薇,我很好,每日忙碌得想不起其他事。」

露薇唯唯。躊躇道:「二哥回來觀禮,問起你近況,我瞞他不住,只好說你失蹤。」

美若應一聲。

「阿若,你想不想見他?我可以——」

「不要!」美若拒絕,「露薇,平靜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快樂。」

她停了長效避孕藥之後,身體有發胖的跡象,新年也不敢放縱口腹之慾,除夕在四九叔家團圓,初一便帶著兩封大紅包匆匆搭火車回到牛津。

春天裡開得繁花錦簇的紫藤花只余老藤,攀援在宿舍磚牆上,遠看有現實主義畫派的味道,遒勁粗獷。

枯黃草坪邊停靠一部黑色勞斯萊斯,司機穿同色制服。

牛津不乏貴胄豪富子弟,特別最古老的莫頓學院和最具貴族氣的基督聖堂學院,更是為上下議院培養後備的所在。

美若掃一眼,便踏進走廊。

一個男人,高瘦,挺拔,穿黑色羊絨大衣,手中握一對羊皮手套,站在她的宿舍門前,正在欣賞對面牆壁上的版畫。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身來。

典型的東方人面孔。美若有熟悉之感,思索了數秒,便告放棄,伸手拿鑰匙開門。

那人在身後發問:「詹小姐?」聲音低沉,濃重的牛津味。

美若回頭:「我是。」

見她回一句便推門進去,那人一時錯愕,隨即反應神速地上前一步,抵住門道:「我是查爾斯的小舅。」

美若立在門邊,以目光相詢。

這個時刻至少該說句你好,或者問一聲有什麼事。她不開口,那人也似乎第一次面對如此尷尬的局面,對峙數秒後,低咳一聲問:「方便談幾句?」

美若干笑,「對不起,不方便,我趕功課。」

戴妃聽見她聲音,跳下床,在她腳邊打轉。

那人看一眼,問道:「或者請我進去坐五分鐘?」

「查爾斯在國王學院,你找錯了地方。」

他失笑,「我以為你會矢口否認與查爾斯的關係。」

「你錯了,我確實和他沒關係。」

「但你會令他傷心。」

「先生,如果你是來指責我,為一個和我無關聯的人,對不起,我沒時間應酬你。」美若想關門。

那人不依不饒,說道:「我來解決問題,對你對查爾斯都好,你會願意聽下去。」

美若斟酌一番,將門打開。

她不打算留客,自然不問他茶還是咖啡,放下手袋,徑直給戴妃的碗里倒滿貓糧。

那人不介意,站在正中央環顧四周。

莫德林收得每年萬鎊的學費,住宿條件不錯。獨立洗手間,雙人沙發,小書桌,床上鋪拼色百納被。

那人轉過身來,迎向她。

美若也不招呼,自顧霸佔了沙發。

他想起查爾斯痛苦地向他吐露心聲:「她不說話時,目光也像在默誦情詩。小舅,你可曾體會過愛情的眩暈與噁心?那時,我體會到了。」

她懶洋洋倚著扶手,儀態毫不淑女,但身邊有流動的韻味,像有磁性,令人只想一直與她這樣默默相對下去。

他以極大的自制力,由那神秘的誘惑氛圍中抽離,打破沉寂。「越南華人?孤兒?被驅逐出境?六月到英國?十月獲得居留權?十二月底住進肯辛頓富人區?第二年十月入讀牛津?每年萬鎊學費?」

美若回視他,沒有問:「那又如何?」

他沉默,掂掂手中羊皮手套。「你的情人對你很大方。」

美若失笑,「然後呢?」

他微微蹙眉,似是不悅她的無恥。「我會更大方。」

美若驚訝。

「我在武士橋有間公寓,可以望見海德公園。學費和生活費我付雙倍。剛才見你沒有車?你喜歡什麼款式顏色?明天我令人送來。」

「然後呢?我要做什麼?」

他更深地皺眉,「做你現在做的事就可以了。我只有一個要求,拒絕查爾斯。」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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