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美若約丁露薇出來逛街。

丁露薇問:「剩下的錢呢?」

「放在你那裡,露薇,將來我有地方落腳的話,會給你電話。」

「我阿爺講過以往那些人被賣豬仔是什麼景況,又臟又臭的船艙底,幾百人食屙都在裡面,男女混雜,關足一個多月,不見天日。到岸時,女人能留條命都不錯了。太可怕!我只是想一想已經腿軟。阿若,不如我們再尋其他辦法?」

「有別條路我哪會選這條,放心,你家做海航生意,比我還清楚,現在船很快。即便船上環境惡劣,始終有個期限。我在那人手上,可是沒有盡頭地一天天熬。露薇,你不知那人的可怕。」

「但……」露薇猶豫。

從試衣間出來,她吩咐銷售小姐:「這件、這件,不要。其他的全部包好,送去丁宅。還是掛姚公子的帳。」

「你和姚令康好了?」

「才不和他好。討嫌鬼每次見面抓住我張口閉口地喊『老婆仔』,老婆仔不是那麼容易叫的!我要花錢花到他肉痛。」丁露薇恨恨地道。

「那你不如去珠寶行,說『這件,這件,不要。其他全部包好。』」

「阿若,你還笑得出來!」露薇說完沉默,最後跳腳,「我去求姚令康,讓他幫忙想辦法,把你塞進我家的船。」

「露薇……」

「他上次要親我,我不給。大不了給他就是了,也就提早兩年。」

「露薇,你這樣會給丁家惹麻煩……」

「丁家解決過的麻煩不知有多少,不差這一單。做朋友,我不能見你去死。我去打電話,讓姚令康請我們吃飯。」

報紙花邊新聞常客,花|花|公|子姚令康一身時興打扮,進包廂就將頸下波呔扯開,扔給丁露薇,道:「勒死我了。」

姚家雖不似丁家三代積富,也是富貴圈的新銳,他父親的公司前些年在遠東交易所剛一上市,頭日股價暴漲十多倍,近年又開始發展房地產。丁姚兩家聯姻,也有齊集資本,打破港地英資集團壟斷格局的目的。

看似公子哥做派,一雙眼卻格外明銳。他自進門起,目光沒離過美若左右。

丁露薇在旁警告:「姚令康,喊你來是讓你幫忙,不是請你來獵艷的。」

姚令康屈了手指,給丁露薇一個爆栗。「老婆仔,快點叫老公。」

丁露薇捂住腦門,忿忿瞪他。

「求人是這態度?」

丁露薇乖乖給他斟茶。

「詹小姐,聽說大名許久,特別那日露薇哭著回家。」

「我不是叫你來給我找場子的。」丁露薇扯他衫袖,小聲道。

「對不起,姚公子,家母患病,情緒時常不穩定。我向露薇道過罪,如果可以重來,我希望代露薇受苦。」美若給他斟茶。

看她認錯態度良好,姚令康扭頭問丁露薇:「有什麼事?還是專程喊我上來會鈔?」

聽完丁露薇錯漏百出的解釋,他也不深究,只道:「想上船找你大哥更方便。」

「你知道我大哥的脾氣,古板又死腦筋。」露薇著急,「你和他那麼熟,總有辦法。」

「等我想想……」姚令康翹起腿,撫摸自己耳朵,佯作思考,目光卻停在露薇粉色雙唇上。

露薇被他望得不自在,眼皮緩緩垂下,輕聲道:「我答應你,前些天你提過的那件事。」

他大笑,笑完坐直腰,對美若道:「詹小姐,想請人幫忙,必須懷有最基本的誠意。露薇那套謊話不用再重複了,平白拉低我的智商和她同一水平線。我要聽的,是真正的原因。」

又逢初一,將小美交給菲佣看顧,美若陪七姑去圓玄寺。

這日,佛光山星月禪師受邀來圓玄寺講經論法,圓玄寺里信眾如潮。

美若在梵唱中潛離人群。

蛋十一給的地址其實就是葵涌碼頭附近一個大型貨倉,倉里一排排堆起兩人多高的全是包裝好的貨品,通道間有叉車往來,倉外一列平房,房門口有幾個辦公桌並排放置,桌前桌後,或坐或立,好幾個大漢。

看貨倉外觀,美若無法將之與人肉中轉站聯繫在一起。

「蛋十一不在?」

那堆人回頭望來。

「請問,我能在哪裡找到蛋十一?蛋大也行。」

有人吃吃而笑,沖後面平房喊道:「阿哥,有妹妹仔找,究竟是你還是十一的姘頭?這麼小,吃不吃得住你們兩個?」

平房門打開,一個老頭出來,喝道:「什麼姘頭?啊,這麼小的姑娘仔,十一越來越不像話了。」

美若這才發現,對方只是滿頭白髮,模樣也只四十齣頭而已。

她上前一步,問道:「是不是蛋家大哥?十一哥說有事可以來這裡找他。」

蛋大上下打量她,隨即吩咐那堆人道:「細九,給她兩張紅衫魚,打發了。」

美若走近前,「你看我樣子是做雞有孕?我是來幫襯你們生意。」

蛋大重新換一種目光審視,接著推開平房門,說道:「進來。」

進去坐下,美若開始掀裙子。她為了方便從圓玄寺逃離,沒有帶手袋,來時將錢一沓沓綁紮在大腿上,又穿了兩層厚絲|襪套緊。

「我和十一哥談妥了,五萬現金,送個人去美國,到岸不限港口。他說這個月底有船。」

「妹妹仔,世道險惡,人心難測,這樣大筆鈔票,小心你有來無回。」

美若仰臉看他,笑一笑道:「都說蛋家大哥是好人,果真如此。放心,我不怕錢丟,都是和興大圈哥的,想吞下也要掂量掂量。」

她說完繼續取錢,一層層撕開大腿的膠帶。

「聽起來是樁麻煩生意。」蛋大雙手交握,放在圓圓的肚子上。

「可是走一趟能多賺五萬,一個人而已,占不了多大地方。」

美若終於拿出最後一沓,放下裙子坐好。「而且,人偷偷來,偷偷走,不會拖累你們。」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蛋家靠水吃水,陸上的麻煩想找過來,也不是那麼容易。」蛋大摸下巴,「不過,和興大圈不是好相與的……」

美若將藏在掌心的戒面轉向外,取下來,放在錢上。

蛋大拿過去認真鑒定一番,接住之前的話頭道:「再不好相與,他每月靠我們從水上走那麼多貨過來,總要給我幾分面子。」

美若回到圓玄寺已經過了晚課,七姑焦急難耐。

「那兩個之前問我,我說你去了洗手間,他們就再不見。小小姐,你回來晚些,我不知怎麼解釋。」

「七姑,辦妥了。我們回家。」

開了后座車門,美若白了臉。靳正雷車裡等她,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開。

「戒指呢?」

「我捐了做功德,用你的名字。」

他手勁更大了些,臉色更陰沉。

到了寧波街,他拖她進屋,七姑踉踉蹌蹌在後面追。

「靳老闆,有話慢慢講。」七姑攔住他。

「七姑,你讓開。」靳正雷抱起美若。

「小小姐還小,靳老闆你不好這樣折磨她。」七姑流淚,拖住他衫角。

「七姑,你退開,沒有事。」美若捶他肩膀,「放我下來。放手!」

「小小姐已經很凄涼了,再逼她會逼瘋的。已經逼壞了一個,你要詹家人都死在你手上?」七姑眼淚流到腮下,動手抱美若。

靳正雷眼見美若爪子伸來,心頭火盛,側一側臉,伸腳踹向七姑。「滾!」

「七姑。」美若掙扎。

七姑應聲倒地,仍在抓他褲腳,嗚咽道:「不要這樣欺負小小姐,你當初死剩半條命,是我家小小姐好心救你。」

靳正雷步伐隨之一頓,緩緩放美若下地。

「七姑,不要再求他。我扶你起身。」

七姑試了試,抹淚道:「我起不來。」

「扭到哪裡?」

「好像是腰,你不要用力,等我慢慢試試。」七姑再次嘗試,又是一臉忍痛。

靳正雷蹲下來,托住七姑後脊,扶她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我是無心的。」他在診室外解釋。

美若搖頭忍淚。

「阿若,我無心的。」

她不理。

「阿若,你知道,我人再粗魯,對七姑也極少沒禮貌。」

「她十七歲離開心愛的人,跟我阿公阿婆來港,背井離鄉,在詹家做了一世傭人,已經五十有多,你怎忍心踹她?」美若抹淚,「你那時躲在我家車尾,七姑攙你躺下,為你煲葯湯……」

「阿若。」

「我幼時無人理會,全靠七姑一勺勺米粥喂大。睡覺挨著她胸脯,問她叫阿媽。」

他粗手粗腳地為她擦淚。

「七姑有事,你睡覺最好睜開眼,不定哪夜往你胸口插一刀,我說到做到。」

醫生出來告知兩人七姑胯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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