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靳正雷坐在一把老式交椅上,歪頭打量地上那人。

「我給了你近兩個月時間,要人有人,要錢有錢,你拿什麼回報我?講來聽聽。」

李嘉明西裝上一塊紅一塊黑,白馬王子變成了泥地里打滾的驢。

他半跪著哀求:「大圈哥,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給你辦得妥妥噹噹。」

「開玩笑!」靳正雷沒好氣,「24K的人反咬我,差點毀了我一大批貨,我還沒和人算賬呢,跑來先料理你這些破事。你和我說這些?」

「大圈哥,騙女人真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容易,特別這種被騙慣了的,不比拿督家的小姐,懵懂不知事。我已經很用心很賣力了。」

「我算走眼了,不過如此。」靳正雷腳趾痒痒,伸腿就想踢人,想想忍住了,坐回去問道:「你還要多久?」

「半個月。十天!……七天!我保證!她已經答應了跟我去獅城,不知為什麼最近又有些猶豫,我會搞掂她,大圈哥,我保證,我……我拿命擔保!」

靳正雷臉色陰沉,李嘉明心驚膽戰地望著他,等待宣判。終於看他站起,李嘉明心中一松,坐倒於地。

「再給你七天,你自己看著辦。」靳正雷躬腰拍拍李嘉明的臉,警告道,「醒醒定定做事,別辜負了我。」

轉身又交代手下:「給李公子長點教訓,別碰臉,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李公子還要靠臉吃飯。」

出去外面,已經有幾部車候著,平安問:「大圈哥,內賊已經捉到。怎麼弄?」

「餵魚拌水泥做貓糧,這點小事自己處理。我們去會會24K的大熊哥。」

「大圈哥,聽講阿嫂去了夜總會,在辦公室等你。」

靳正雷坐直腰,「她小小年紀去那裡做什麼?平安,你找兩個人去夜總會接了她,送她回家。」看看錶,「幾點了,還不睡覺?家裡又鬧起來了?」

何平安尷尬,「是另一個阿嫂。小鳳姐。」

靳正雷往後仰,沉吟片刻道:「讓她等著,辦完正經事再講。」

生日那天七姑勸慰美若:「等大小姐嫁過去,為李家生個少爺,就不會再記得這些了。」

美若默然,後來才低聲回道:「那個姓李的並不是他自稱的那樣好。」

「有機會正正經經地嫁人做大婆,怎樣講也比這樣在男人手上流離要好。哪怕窮些,只要肯做事,挨得苦,還怕沒好生活?大小姐這回總是聰明了一次。」

七姑言之有理。

可是,美若沒有等到詹美鳳決定離港的消息,反而等到O記。

O記蔡炳謙努力遊說她指證靳正雷猥褻未成年,並且保證會幫她爭取到法律援助和陪審團的支持。

美若冷笑:「蔡SIR,O記不是三合會調查科?幾時改換了門庭?」

「詹小姐,為你自身安全考慮,也應該與我們合作。」

美若抱胸打量他:「只要我出頭,你就能釘死那個人,有一有二,再接再厲,最終辦成大案,你由此紮起,平步青雲?蔡SIR,你現在是警督?想升總督察總警司?」

比起臉皮厚度,蔡炳謙比何昭德更甚,他神色不變,回道:「除惡懲奸,維護法紀,為市民服務,本來就是我們的責任。」

「呵,正義之士我有見過,大多常掛那麼幾句響噹噹的話在口邊。」美若不睬他,直接上車。

「詹小姐!」

美若按下車窗,「我知道出頭會有什麼結局。那個人只要捨得花錢請大律師,不久會被保釋出來,甚至連監倉也不用坐一天。我阿媽會被陪審團剝奪監護權,而我則會被送進孤女院,十六歲後被踢出來獨自謀生。躲過這次欺凌,轉眼還有下次。如果人蠢眼瞎又不走運,香港地馬上會多一名十六歲雛妓。蔡警督,不要欺我年紀小,我見過聽過的事可能多過你。」

蔡炳謙遊說不果,直接通過學校介入。

不幾日,正上英文課的美若被校務處密斯朱帶到校長室。

蔡炳謙同一女警正在等她,校長從旁介紹:「這位就是詹美若。」

蔡炳謙望過來,笑得別有用心。

美若聽話地坐下,挺直背,做好迎戰的準備。

「詹小姐,我這裡有一份證供,關於上個月一起走私毒品案,你為嫌疑人做時間證人,其中提到,你在今年,曾經三次被嫌疑人侵犯身體並猥褻,請你再次確認。」

「蔡警督,你似乎記憶不好,我再重申一次,不是猥褻,是我自願。」

密斯朱與林校長互望一眼。

蔡炳謙笑容更深,「那麼,請詳解,你自願為你母親的情人提供性|服|務,獲得什麼好處?詹小姐,這個問題後果很嚴重,請審慎回答。」

如果她堅持自願的供詞,下一秒,她將被踢出庇理羅;如果聽從蔡炳謙的要挾,她將面對出庭指證靳正雷的後果。甚至,只要她一個不小心,中了他言語上的圈套,在校方眼中,她馬上淪為從事性|交易的妓|女。

好狠,逼她入絕境。

「性|服|務是很嚴重的指控,蔡警督,在你擁有足夠的證據之前,我有權沉默。」美若轉身向校長:「林校長,關於私人隱私問題,我願意向學校彙報,但請求警方迴避。」

室內陷入尷尬地沉默,林校長與密斯朱低頭竊語,終於達成共識。

蔡炳謙陰沉一張臉,只得在校方點頭下,和女警一道離開。

「米蘭達,你的入學表格上,關於父母現狀和警方所言有極大出入,請向我們解釋。」林校長冷靜問道。

看她的態度,美若已知無可挽回,再做解釋也不過是愈描愈黑。

她不由苦笑,「林校長,我家族人事複雜,三言兩語解釋不清。只請校方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自願退學。」

「米蘭達,你是否有顧慮?」校務處的密斯朱挺喜歡她。

美若搖頭,「我十五歲,手無寸鐵,寄居旁人屋檐下,所有事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多謝庇理羅這段時間的庇護,我感恩,同時,我和你們一樣,不希望因為我而玷污庇理羅的名譽。林校長,密斯朱,請允許我自願退學。」

事已至此,只能爭取不被庇理羅勸退,這樣還有機會入讀其他學校。

她以哀切的目光相望。

林校長終於首肯。

庇理羅近日來塵囂日上的謠言將會隨著她的退學,漸漸平靜。

美若寫好報告,收拾完雜物,被丁露薇拖上圖書館樓頂花園。

十二月末,又逢寒潮,樓頂的風呼嘯而過,美若瑟縮。

丁露薇同樣抱胸,悉悉索索地躲在背風的角落。

良久後,她不甘願地開口:「我以為你會向我解釋。」

「我已經厭倦了解釋。很累。」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阿若,真沒有朋友做了嗎?」

「等你了解真相,你會嫌惡,會像躲一團狗屎一樣躲避我。」

丁露薇垂眼凝視腳尖。「保羅張的母親據傳是上一任港督家的小姐,與家中馬夫偷情,生下他又遺棄他,回到英倫另嫁。所以他是混血。但我不覺得他臟,相反,他對人溫柔,對馬也很關愛,壞脾氣出生時難產腹中,他在馬廄守候一夜。我小時不懂事,對他呼呼喝喝,甚至揮鞭子抽他,他也不生氣,更不會做小動作害我墮馬。他十七歲時,只比十二歲的我高一點點,餓急了,他躲在一角偷偷哭,我遞食物,他說父親不讓他多吃。雖然人人憎他是雜種,但他的心像金子一般可貴。」

「露薇。」

「你也一樣,雖然你嘴毒,老是氣得我跳腳。但是你沒有欺騙我二哥,也沒有利用他為你做什麼。我們都知道,二哥在家最受寵,你如果利用他,他可以為你做到很多事。但是你沒有。」

「露薇……」

「你哪天願意解釋的時候,你講給我聽,我保證不嘲笑你,更不嫌惡你。我不會安慰人,但我可以給你遞紙巾擦眼淚。」

「露薇……」美若開始拭淚。

丁露薇遞來紙巾,「你去其他學校讀書的話,不要忘了我是你朋友。」

美若告別庇理羅,半年時間,她收穫良多。一個知己,足以抵過一切。

丁露薇送她出校門,看見靳正雷,自小的教育令她仍維持一副淡定高傲的表情。她低聲對美若道:「我會打電話給你。」

揮手離開。

何平安一五一十彙報過美若那一個多月里所有約會,靳正雷望她背影,黑一張臉道:「還死心不息想做你小姑子?讓她過來喊我一聲大哥再說。」

美若不理,坐好之後才回:「那是我唯一知交,請你尊重。」

他終於停止聒噪,頓一頓方低聲道:「阿若,剛巧也快寒假,休息兩個月,我帶你去泰國玩,回來我們去讀更好的學校。」

「隨便了。」美若疲累地撫自己脹痛的額頭,「哪裡都一樣。每個人都有固定的位置,不可以妄想。」

他擁她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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