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日,詹美鳳問美若:「他有向你解釋過?」

美若不出聲,她想知道大惡人在阿媽面前如何表現他的忠良。

「股市跌到150,至少兩三年緩不過氣,世道這樣差,他的生意也不好做……」

無本生意也有旺淡季之分。美若想笑。

「有人由阮氏影業公司跳槽出來單幹,資金不夠周轉,輾轉託人到他面前,借去一大筆。說起來,那個導演手下的花旦阿媽還認識,」詹美鳳不覺抬起嗓門,猶未意識到已經偏移話題,「當年阿媽在麗池,無限風光,多少人想請阿媽喝一餐茶,只是不耐煩應酬。楊璐璐那時不過是個三流歌女,被人扔過多少果皮阿媽還記得。」

「哦……」

「……現今她也混出來了,可以登上大舞台做明星。三十好幾,也不知有什麼底氣和小妹妹們爭——」

「阿媽,你今日不去打牌?」

生活重新穩定,詹美鳳故態復萌,每日以逛街打牌消遣。好在靳正雷也不指望她在夜總會能真正幫上忙,她樂得瀟洒,偶爾才回夜場過過老闆娘的癮。

「你小舅父討人嫌,說下午過來,我約了明珠也只能改期。」

自從詹家母女搬回寧波街,詹笑棠來蹭飯的次數便多了些。

偶然撞上靳正雷御駕親臨,他臉上的笑容分外討喜,比見親爹還親上幾分。

靳正雷心情好便應酬他幾句,心情不好時擺個冷麵,他也不在意。

這日同桌吃飯,詹笑棠提起花邊新聞,「據說有人夜半出入譚笑香閨。」

詹美鳳追星。突然間,多了個八卦話題可以與牌友們分享,令她又驚又喜,追問道:「是與楊璐璐爭主角的那個新近明星?」

「當然,還能有誰?」

詹美鳳幸災樂禍,「那楊璐璐運道也到此為止了,我就說,她拿什麼與人爭?」

「也不一定,聽說有人有心捧譚笑,」詹笑棠意味深長地瞟靳正雷一眼,「也不過是讓她演配角,說是年紀不合適。」

靳正雷笑一笑,「笑棠知道的還挺多。」

「我小弟就這點好,性格開朗,朋友多,交際廣。」詹美鳳不失時機地誇弟弟。「二十七八了,笑棠,你也該好好做份事業,成家立室。」

「那也要有人肯給機會。」

靳正雷停了筷子,沉吟道:「陸老闆新開張的影視公司正缺人才,像笑棠這樣的性格應該合適,我有空和他提一提。」

詹笑棠大喜,「笑棠先多謝靳大哥。」

「不謝不謝,」靳正雷似笑非笑,「有才能應該放在合適的位置,我們是各取所需。」

美若沒心思圍觀醜劇,放下碗筷道:「家姊,我吃好了。大家慢用。」

「才小小一碗,」詹美鳳皺眉,「阿若你最近吃這麼少,不要和我說你與人拍拖,正遭遇失戀。」

被遠處兩道目光緊鎖,美若不自在地道:「天熱,沒胃口。」

正長身體的她才不會刻薄自己,七姑早已備好一份在等待。

做完功課,七姑撤去碗碟,又送來消暑的五花茶。落地小窗外便是兩米高的雞蛋花樹,夜風裡有清香,她抱著戴妃哼歌。除卻一個大變態帶來的煩惱,一切和舊時相似。

「七姑,那個變態去勾搭女明星了。」

「男人不都這樣,有幾個錢周身癢。」七姑說完又怨自己口快,「小小姐,你是正經詹家小姐,可不好去理會那些齷齪事。」

「我才不理,我求之不得,最好他死心塌地愛上小明星,不要再來騷擾我們。」

「那生活怎麼辦?」七姑嘆氣,「現在要求著他呢。大小姐也是無奈,有頭髮誰想做癩痢?」

「賺錢還是要靠自己。七姑,拿身份證來,我去開個股票戶頭。」

七姑大驚:「那東西好似賭博,千萬不能沾。」

「已經跌到底了,總不成恆指跌到零去?」

「我們才那少許錢……」七姑自梳不嫁後,每月出薪水總會固定捐一筆錢到姑婆屋,為防老有所依。她的積蓄不多,美若更少。

「蚊腿也有肉,有朝一日狂升起來,翻個幾倍幾十倍你就開心了。」

「小小姐,這些事還是問問大少好些,他比較懂行。」

「他……」美若嗤笑。

大少詹笑棠正在起居室向詹美鳳告密:「家姊,你醒目些好不好?人家牆角撬過來了,你還在為她鼓掌?」

詹美鳳莫名其妙,「這話從何說起?」

詹笑棠搖頭。「那個譚笑,有人深夜出入她香閨,你當我是說誰?」

「……是、他?」

「當然,不然你以為他那麼容易答應給我一份好工作?」剛達成交易,靳正雷前腳離開,詹笑棠便迫不及待和家姊細說,在他看來,這叫姊弟情深。「家姊,幾經辛苦才回到現在的環境,千萬提防,不要被人一腳踩下去。」

詹美鳳深呼吸,「我知道怎樣做。」

不知是不是譚小姐言語討喜,肉體迷人,靳正雷連續多日不見人蹤。

歡場女子詹美鳳不懼,男人嘛,有需要的時刻,身邊但凡有個齊頭整臉的異性,爽也就爽了。以前華老虎也不是守身如玉。

但是這個譚笑的競爭力太過驚人,據說家庭貧苦,從送外賣盒飯的小妹傍上場記,一路睡到導演床榻。十八九歲,面容嬌美,又有38C巨型尺寸,如何不讓人愛?

詹美鳳暫停了所有活動,白天睡覺,晚間攢足了精神回旺角捉人。只是久尋不獲,脾氣越來越暴躁,美若見著母親就繞路走。

私下裡,歡欣鼓舞的她與七姑約好,下月初一去圓玄寺還神吃齋。

美若運氣實在不好,老天也不眷顧,但有所求,總難償心愿。

靳正雷在一個颱風橫掃過境,留下滿園狼藉花木的夜晚駕臨寧波街。

先始兩人在二樓大吵大鬧,然後忽然靜下去,安靜得讓人擔心詹美鳳會不會出意外,最後便傳來她一陣陣瘋狂的吟叫。

「比仙家館的珠姐差點,強過茵茵姐。」美若點評。

吟叫聲一浪未止,一浪又至。無法入睡的美若從床上跳起,打開冷氣,關緊門窗。

關窗之前,她將七姑為她從圓玄寺求來的平安符遠遠扔了出去。

「去死!」

第二日下課,美若回家,只見角落裡,兩個菲佣面紅耳赤,正在竊竊私語。

一個說:「妝台被掀翻在地,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一個回:「那算什麼,浴室像經過洪澇,床單被褥一團凌亂,我足足花了兩個鐘頭收拾妥當。」

美若搖頭。提醒道:「做好自己的事。」

兩個菲佣噤聲,行禮退開一邊,讓她進去。

詹美鳳似才睡醒,穿輕紗睡衣,半躺在起居室沙發上,眼睛半開半闔,一雙玉足搭在一起,姿態慵懶。

見她進來,她抓一抓凌亂長發,問道:「阿若,阿媽也去燙個新款大卷可好?」

那是譚笑的經典髮型。

美若對她媽的爭寵手段無語,「你鐘意就行。」

進了廚房,她對七姑道:「初一我另有安排,七姑你自己去拜佛。」

「阿彌陀佛!小小姐,拜佛要誠心。一次不得,下次繼續。說了去又不去,菩薩會怪罪。」

七姑那張烏鴉嘴,不幾日便靈驗。

何昭德在美若學校門外等她。

數月不見,她似是長高些許,仍做白襯衫深藍領帶的校服打扮,裙下小腿光潔,露在外的膝蓋骨小巧可愛。

目視她邁著步子款款而來,何昭德如回大學初戀時,心跳加速。

「詹小姐。」

「……」

「你好。」

「馬馬虎虎,不太好。」

「……」何昭德語滯。

佳人錯身而過,他情急,追上去並肩,「我升職加薪了。」

「恭喜恭喜。」美若加快腳步,不過數秒立即停下,轉身對何昭德綻開笑容,「何科長?現在是不是應該這樣稱呼你?」

何昭德沒注意校門對面街巷,兩部深藍寶馬無視禁停標誌,停靠在路邊。有人拉開車門,一身黑衣的男人由車裡下來。

他的目光停佇於美若的笑顏,那男人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太客氣,叫我名字便是。還要多謝你當日吉言。」

靳正雷正向這邊走來。美若收回眼角餘光,垂目做嬌羞狀,「多謝的話,是不是請我吃飯?」

何昭德驚喜交加,「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阿若。」

一隻手臂搭在美若肩頭,她身體一僵。

只聽靳正雷問:「我是阿若契爺,你是……」

華老虎離港,近兩年時間消息全無,廉署對詹家的監控逐漸減弱。何昭德又有其他案子在身,所以不曾見過詹氏母女的新靠山。

「我……」對方和他年紀相差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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