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空留錦字表心素

這三個人造型迥異,夜幕下顯得很不協調。那個老太太身穿深紅排扣唐裝,滿頭銀髮,兩隻眼睛眯得幾乎看不見;少年濃眉大眼,顴骨上兩團高原紅,一身嶄新的耐克運動服穿得很拘謹,不大合身;那個僧人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戴著一副金絲眼鏡,脫掉那身僧袍的話就是副大學年輕講師的模樣。

秦宜一看到那個老太太,就如同老鼠見到貓一樣,渾身瑟瑟發抖。在她身旁的羅中夏摸摸腦後的大包,忍不住出言相諷:「你剛才還要殺我,現在還要我幫你?」

「此一時,彼一時。」秦宜口氣虛弱,嘴上居然還是理直氣壯,「你不幫我,大家都要死。」

「反正我左右都是死,多一個你作伴也不錯。」羅中夏心理佔了優勢,言語上也輕鬆許多。秦宜看了他一眼,銀牙暗咬,不由急道:「你說吧,陪幾夜?」

「靠!」

羅中夏面色一紅,登時被噎了回去。雖然這女人總是想把自己置於死地,他卻始終無法憎惡到底,難道真的是被她的容貌所惑?這對於當代男大學生來說確實是一個致命的弱點。

那邊三個人已經慢慢走近,老太太忽然開口:「對面的秦姑娘,好久不見。」聲音隔著幾十米外悠悠傳來,圓潤洪亮,字字分明,實在是副唱大鼓的好嗓子。

秦宜面沉如水,保持著沉默,稍稍往羅中夏身後退了退。這時那個和尚探過頭去,恭恭敬敬對老太太說:「老師您先休息一下,還是我來交涉吧。」老太太點點頭,把雙手籠在袖子里,少年不安地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和尚扶了扶眼鏡,一拍僧袍,向前走了一步,「Miss秦,我們找你可找得好辛苦呢。」

秦宜嘴角牽動一下,終於開口說道:「我早說過,你們找錯人了。」

「Be ho,Miss秦,你在國外大公司工作那麼久,這個簡單的道理總該明白吧?」和尚表情和氣,還有些滑稽地用手指梳了梳並不存在的頭髮。

「沒有就是沒有,你們看不住東西,與我有什麼相干?」秦宜一改平日嗲聲嗲氣的做派,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和尚也不急惱,又上前了一步,「Miss秦,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在這裡演莎劇呢?今天既然尋到了你,總該問個明白才是。我們韋家向來講道理,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羅中夏在一旁聽到,心裡咯噔一聲,怎麼他們也是韋家的人?他原本不想幫秦宜,一走了之,但一聽對方是韋家,反倒躊躇起來。

秦宜警惕地朝後退了一步,右手已經摸上了胸前的麒麟掛飾。和尚注意到了這個小動作,微微一笑,又開口說道:「看來Miss秦你不見棺材,是不肯落淚的。」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什麼都知道。」和尚微笑著,又朝前邁了一步。

這一步舉重若輕,腳步落地看似悄無聲息,卻蓄著極大的力道,竟震得浮空塵土微微一顫。

秦宜面色驟變,彷彿被這一震切斷了早已緊繃的神經,全身靈力如拔掉了塞子的香檳酒,霎時噴涌而出,很快匯成一枝毫光畢現的神筆,浮在半空,雕飾分明。

和尚仰頭看了看,嘆了口氣道:「果然是麟角,Miss秦,你這可算是不打自招了。」

明明是他那一踏迫出了秦宜的筆靈,卻還說得像是秦宜自己主動的一樣。她雖然氣得不輕,卻不敢回話,只能惡狠狠地盯著和尚的光頭,豐盈胸部起伏不定。

和尚還想說什麼,麟角筆鋒突然乍立,無數細小的麟角鎖疾飛而出,鋪天蓋地撲向和尚。和尚並沒躲閃,只是默默雙手合十。麟角小鎖衝到他面前一尺,就再也無法前進,彷彿被一道無形弧盾擋住,一時如雨打塑膠大棚,噼啪作響。

等到攻勢稍歇,和尚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樑,用讚歎的口氣說道:「Miss秦的麟角威力如斯,可見深得張華神會之妙,並非寄身。」他口氣繼而轉厲,「你和麟角靈性相洽,人筆兩悅,就該推己及人——你私自帶走那兩管靈筆,致使空筆蒙塵,不能認主歸宗,於心何安吶?」

「呸!說得好像你們就篤定能找到正主似的!」秦宜忍不住啐了一口。

「我最喜歡的美國電視劇里經常是怎麼說的來著?」和尚敲了敲自己腦袋,隨即吐出一連串英文:「It is not your business anyway。」

這時羅中夏忍不住提醒秦宜,「喂,看看你的四周。」

光顧著跟和尚鬥嘴的秦宜這才發現,那個老太太和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身後和身側,與和尚恰好構成一個圈子,將他們兩個人圍在中間。

和尚道:「Miss秦你到了這一步,還是死撐嗎?」

三個人都很默契地朝前邁了一步,將包圍圈縮小。秦宜環顧四周,三人不依不饒,而羅中夏看起來不打算配合,情知今日絕無轉圜的餘地了,不由得娥眉緊顰,頗有「深坐顰娥眉」的韻態——只可惜羅中夏不讀詩,無從欣賞。

和尚正要上前,忽然老太太開口道:「彼得,動手的事,讓二柱子來吧。」和尚點點頭,朝後退去。而那個少年聽到老太太呼喚,先是一愣,而後憨憨地傻笑了一下,不自在地轉了轉脖子,彷彿被那件新耐克弄得很不舒服。

「二柱子,去把秦姑娘打暈。」

那少年嗯了一聲,走上前來,認認真真對秦宜一抱拳道:「我要打你了。」羅中夏心說哪裡有打人之前還告訴的,暗中提了提氣防備,青蓮遺筆振動了一下作為應和。

秦宜拽了一下羅中夏衣角,說你快點出手。羅中夏對她偷襲自己的事仍舊憤憤不平,幫與不幫還沒想好,於是只是哼了一聲,站在原地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秦宜還沒說第二句話,少年的拳頭已經到了。這雙拳可以說是虎嘯風來,拳壓極有威勢。秦宜來不及用麟角筆去擋,只能閃身躲避。她穿的高跟鞋,幾番翻滾以後,腳下一歪,哎呀一聲倒在地上。少年見狀立刻停手,對秦宜道:「起來吧,我們重新打過。」

秦宜顧不得多想,連忙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身子還沒站穩,少年的拳頭又打了過來。和尚在圈外稱讚道:「幾年不見,二柱子的拳法又有進境了。」老太太搖搖頭:「這孩子空有功夫,沒點心計,還是虧欠些歷練。」

羅中夏雖然不懂行,也能看得出來。這個少年全身沒有絲毫筆靈氣息,是純粹的外家功夫,且全無花哨,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如果不是出現在這個場合,肯定會被人當成是河南哪個武術學校的。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這樸實無華的拳法拳拳相連,綿綿不絕,一波接一波的攻勢讓秦宜疲於應付,絲毫沒有喘息的機會,一頭青絲紛亂飄搖。本來秦宜身負麟角筆,這等對手是不放在眼裡的,但現在身旁還有兩個強敵環伺,隨時可能出手干涉,逼得她不敢擅出筆靈。若沒有了筆靈,一個普通的OL上班族,怎麼會是武校少年的對手。

兩人相持了一陣,老太太有些不耐煩,喊道:「二柱子,快些,不要怕傷了人。」秦宜一聽,嚇得魂飛魄散,她慌不擇路逃到羅中夏身後,拽著他的胳膊朝前擋去。二柱子正要揮拳直搗,猛然見一個外人插了進來,連忙收住招勢,生生把雄渾的拳勁卸掉。

「怎麼停手了?」老太太問。

「奶奶,你讓我打秦姑娘,可沒說要打他。」二柱子瓮聲瓮氣地指著羅中夏回答。

老太太與那個被稱做彼得的和尚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秦宜見有隙可乘,眼珠一轉,窈窕身體突然挺立,左手臂一把摟住羅中夏的脖子,另一隻手緊扼住他喉嚨,大喊道:「你們不要上前,你可知他是誰?」

三個人立刻把目光集中在羅中夏身上。

羅中夏突遭襲擊,不禁又氣又急,一邊掙扎一邊怒道:「你要幹嘛?」秦宜也不答話,手指扼得更緊。

彼得擦了擦眼鏡,詫異道:「Miss秦,這位先生是你帶來的,怎麼反倒拿他要脅起我們來了?」

秦宜騰出一隻手把自己散亂的長髮撩起夾到耳根,冷笑一聲,「這個人,可與你們關係不小呢。」

「哦,願聞其詳。」

秦宜一字字道:「他體內寄寓的,就是青蓮遺筆!」

是言一出,一下子便震懾全場。老太太與和尚聽到「青蓮遺筆」四字,都像是翁仲石雕,一時呆在那裡,不能言語。小樹林在這一刻變成了杜莎夫人蠟像館,只見五個人原地站立不動,卻一絲聲音也無,空有幽幽風聲傳來,就連空氣流動都顯出幾分詭秘。

彼得和尚先恢複了神智,他瞪大了眼睛:「Miss秦,你所言可是真的?」

秦宜手中力道又加了幾分,厲聲叫道:「不錯,此時青蓮遺筆就在他的身體里。你們若再逼我,我就先把他殺了,到時候青蓮飛出,誰也收不著了。」

「可我們又怎麼能相信你,青蓮遺筆就在這人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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