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人生若只如初見

馮豐想睜開眼睛,頭頂的光線如此刺眼,睜了幾次又趕緊閉上。全身都是涼冰冰的,胸口一陣窒息,仿如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她強行睜開眼睛,原來,自己竟然真的躺在一塊冷冰冰的石板上——

「醒了,這賤人醒了……」

聲音低低的,像是刻意壓抑了的。她看著這張近在眼前的變形而猙獰的臉孔,嚇了一跳,趕緊坐起來,腿卻是麻木的,剛一翻身又「蹭」地側跌下去,頭也蹭在冰冷的石面上,頓時火辣辣的一陣疼痛。

「哈哈哈……」

他伸出手,敲一下她剛在地上磕破的額頭,沾了一手的血跡,笑得如一個惡魔:「賤人,這就是你貪圖榮華富貴的報應、報應!你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哈哈,冷宮的滋味好不好受?」

馮豐怒道:「你是誰?你想幹嗎?」

他冷笑一聲,眼瞼轉動:「馮昭儀,你倒會做戲,連本王是誰都不認得了?」

馮豐還沒回答,忽然聽得一個清脆的女聲:「娘娘……娘娘……」

男人臉色一變,慌忙站起身來,快跑幾步,身子很快消失在了前面迂迴雜亂的花園裡。

身子僵冷得有些麻木,好一會兒,她才試著坐起身子。放眼看去,前面是一片「芳草萋萋」的花園,花園裡雜草叢生,鴉雀亂飛,對面是一重飛檐翹壁的院落。庭院深深,朱漆脫落的大門開了一扇,任春日裡料峭的風往裡面吹。

她心裡一陣駭然,這是什麼地方?

她,自由職業者馮豐,一個二十五歲的女孩,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旅行。春節前,她利用積攢的一點錢,到了涇水和渭水交界之間的一片牧場旅行。在那裡,她看到了三塊連著的異常整潔巨大的青石板。行得疲倦時,看到這樣整潔如床的石板,就欣喜地在上面躺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就睡著了。

就這麼一會兒,醒來為何就在這裡了?

她揉揉腦袋,暈頭暈腦地站起來,剛站穩,眼前一花,一個紅色的身影猛地衝來,聲音驚惶:「娘娘,奴婢才去打了一下水,您怎麼就跑到外面來了?御醫說,您這嘔血症萬萬不能感染風寒,外面風大,快回去躺著吧……」

娘娘?

天哪,她看看這個一身宮裝的小宮女,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腦子裡的一片糨糊越來越清晰:

自己來到了古代的皇宮?

天哪!別人穿越到古代,醒來都是在床上,不是一眾丫鬟僕婦伺候著,就是正在和一個帥得不得了的帥哥很爽地OOXX——而自己是造了什麼孽哦,一穿來,就躺在冷宮冰冷的地板上,還貌似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據她所知,那些咳嗽吐血的癥狀一般都是肺病、肺結核之類的,這在現代醫學上,完全不是什麼大病,可是,要擱在古代,那可是絕症啊!

還在胡思亂想,柳兒已經攙扶著她進了屋子。她在一壁琥珀檯面的梳妝台前坐下,一面大銅鏡橫在眼前。「媽呀」,她慘叫一聲,裡面的女子披頭散髮,面色蠟黃、骨瘦如柴,不要說什麼傾城傾國了,簡直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醜女!

不對,這個「醜女」正是自己的本尊啊!自己穿越變成什麼「馮昭儀」竟然連相貌都沒變?可是,記憶里,自己雖然不是什麼大美女,但是也健康活潑、青春可人,至少當得「清秀」二字,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副蘆柴棒的模樣?

對了,一定是這三個月肺病折磨的緣故。這樣病下去,任你國色天香也沒什麼看頭了。

她趕緊道:「我得這病多久了?」

「三個多月了。」

馮豐想起剛才那個男人:「他是誰?」

「是三王爺啊。」

「馮昭儀又和他有什麼過節?」

柳兒的眼神變得很奇怪,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娘娘,您未嫁之前,本來是三王爺的未婚妻。他估計是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所以見您落難了,跑來幸災樂禍。」

在柳兒驚訝的目光下,馮豐也顧不得其他,一連串地追問下去,才知道,自己名叫「馮妙蓮」,是本朝「長樂侯」馮博的女兒,曾經是後宮裡最受寵的「昭儀」。馮博在本朝的地位極高,他的姐姐是當今太后,他的正室又是娶的公主。馮妙蓮是馮博的小妾所出,五年前就進宮當了「昭儀」。馮昭儀三個多月前莫名其妙地得了什麼「嘔血癥狀」,先是一大群宮女伺候著在偏殿靜養,後來一直不見好,太后怕傳染皇帝,所以令她到冷清清的「別離宮」靜養。

最初,皇帝還三天兩頭地來探望,但這病拖久了,昔日的美人完全失去了顏色,皇帝也就失去了耐心。

不久,太后怕皇帝「寂寞」,立刻讓馮博的小女兒,馮昭儀的異母妹妹——公主所出的嫡千金馮妙芝進宮為後。馮妙芝一直和偏房所出的姐姐不和,皇帝也因為有了新寵,現在,基本就不來了。

而那個惡魔一般的三王爺是皇上的同母胞弟,太后十分寵愛他,權力很大。後宮其實並非銅牆鐵壁,尤其是別離宮這種冷宮。平常,請人家還沒人來呢,更不用說嚴格看守了。

柳兒一一回答她的問題,以為她不過是病糊塗了,倒也不以為意。馮豐了解了個大概,又是驚訝又是慌張。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裡,面臨絕境,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自救,先離開再說。一打定主意,心裡的恐懼先消除了大半。心情放鬆了,又將養兩天,精神倒慢慢恢複了幾分。

這天一早,她梳洗整齊,換了套很精美的衣服,但見鏡中那張面孔雖然淡淡塗抹了脂粉,也沒法完全遮擋病中的菜黃色,看起來依舊病懨懨的。

她心裡鬱悶,在柳兒的陪同下去花園裡散步。放眼望去,只見四處盛開著粉白粉紅粉黃的大大小小的花朵,似清晨的一縷陽光,甜而不膩,有一種清新的味道。

馮豐正在專心看新開的一叢杜鵑,聽得柳兒驚喜的聲音:「娘娘,皇上來了……」

她回頭,只見對面的小徑上走來一大群人,為首之人約莫三十歲,身材高大,眉目英挺,穿一身袞了淡淡龍紋的明黃色的袍子,腰上系一條描金朱紅玉帶。除了宮女太監,他身邊居然還跟著一名僧人。

這些人如此大陣仗是要幹什麼?

馮豐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各種念頭,那群人已經陸續走了過來,無不驚訝地看著她。

皇帝的目光看不出喜怒哀樂:「愛妃,你身子大好了?」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依舊獃獃地站在原地,沒有回答他。

柳兒在一邊小聲而惶恐地提醒:「娘娘,趕快向皇上行禮……」

馮豐還沒跪下,皇帝搖搖手:「愛妃身子不好,不必多禮……」

馮豐樂得不向這個陌生男人下跪,轉眼一看,見對面一直垂首合十的僧人抬起頭來。只見他二十五六歲,唇紅齒白,身材頎長,穿著金黃色的錦斕袈裟,頭上戴著高高的黃色的帽子,眼神深幽,面上是淡淡的高遠的悲天憫人之色。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裡一陣狂跳,腦海里茫茫一片,只覺得口乾舌燥,似乎靈魂出竅了……

「咳、咳、咳……」

她慌忙收回目光,只見皇帝十分奇怪地看一眼自己,又看向那個帥得不像話的和尚:「伽葉國師,這裡可有什麼精奇妖魅?」

「回陛下,世間凡塵孽障有因有果,並無什麼精奇妖魅。只因宮廷院深,這裡有些冷清癘氣,容易入侵骨髓……」

敢情這皇帝不是來為寵妃「治病」,而是請高僧來「驅鬼」的。馮豐心裡驚惶:馮昭儀是狐狸精還是白骨精?

皇帝問他:「大師,馮昭儀莫非是為癘氣所侵?」

伽葉上前一步,細看她幾眼:「娘娘,請伸出手來。」

她遲疑著不敢伸出手去,迦葉又道:「娘娘,請伸出手來……」

他的聲音十分平和,她心裡又是一陣狂跳,卻立刻依言伸出手去。抬頭接觸到他的目光,只見這目光鎮定從容,滿是慈悲和神聖。她狂跳的心立刻平復下來,低了頭,柔順得如一隻迷路的羔羊。

他並不摸她的手,而是細看她的手,彷彿有一種特殊的氣流傳遍全身,她心裡一凜,忽然很擔心他說出什麼「妖孽」之類的話來。

「娘娘是體內邪毒入侵,造成嘔血癥狀……」

她鬆了口氣,慢慢縮回手去,垂手站在一邊。

「國師,這病還能不能治?」

「回皇上,娘娘病在肺上,這病要徹底治癒很困難,宜慢慢將息調養……」

皇帝聽得不能徹底治癒,面上露出失望之色。

她察言觀色,心裡暗道不好,病了就不能「以色侍人」,如果不趕緊離開,只怕不得不悄然病死在這深深冷宮了。

「愛妃……」

她見皇帝眼中還有兩分憐惜之意,福至心靈,緩步上前,一揖到地:「皇上,臣妾久居深宮,心情鬱悶,如今自請回家治療,還望皇上恩准。」

皇帝見她一舉一動都那麼陌生而奇怪,有些意外:「也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