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兩心知

南溪不知他這話的意思是否表示要和符清泉講和,盯住他的眼神不由自主沾上警戒的意味,紀晨陽看她這模樣,揶揄道:「你幹嘛這眼神,符清泉這老狐狸不會又背後說我壞話了吧?」

「我哥從來沒說過你壞話!」南溪忿忿道,「你別以為他不說我就不知道了。」

「說什麼?你知道什麼?」

南溪心裡藏不住事,忍不住便拿先前符清泉四處被人刁難的事來責問紀晨陽:「我知道是我們有錯在先,那你也不能公報私仇吧,最討厭你們這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見面的時候都笑呵呵的稱兄道弟,背轉身就給人下絆子!」

「他又誣賴我,我就知道他背後肯定要跟你說我壞話!」

「我都說了不是我哥說的!」

「那就是他故意讓你知道的!」

「你這人怎麼這樣,不承認就算了,還要倒打一耙!」南溪轉身欲走,卻被紀晨陽拖住,「這事可關乎名節,不說清楚了我以後出去還怎麼混啊!你讓符清泉出來跟我對質!」

看紀晨陽氣鼓鼓的樣子,並不似作偽,南溪狐疑起來,這些事都是後來南媽媽講給她聽的。南媽媽給她講這些的目的是說符清泉這種人固然萬萬要不得,但紀晨陽這種氣量太小的人也不可取,找男朋友切記要把好人品關云云。南溪上上下下地把紀晨陽瞟了一遍,想找出他說謊的跡象來,誰知紀晨陽忽想起什麼似的,問:「你說的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

「中秋節前後。」

紀晨陽若有所悟,面有慚色,南溪追問究竟,紀晨陽臉色訕訕的:「那前後我跟我媽吵了一架,一賭氣換了個手機號,誰都沒說。」南溪自然替符清泉不平,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自己管不了兒子,居然拿別人家的事來開刀。紀晨陽即刻一個電話打到父親處,果然證實是家裡太后發威,幸得老爸及時發現,才免於釀成大錯。

晚上南溪把今天遇到紀晨陽的事講給南媽聽,本是想告訴她原來大家都錯怪了紀晨陽,不料南媽卻憂心忡忡地望著她:「我也覺得這孩子人還不錯,可他媽媽也太難纏了,你不會還對他有想法吧?」

南溪好笑道:「媽,你怎麼現在但凡看到個公的,思維立刻跳躍到我跟人生的孩子以後會不會聰明,脾氣像誰了?我跟你說事,你跟我說人,真是的!」南媽卻對此話題不厭其煩:「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道理是永遠沒錯的。」

若不記掛符清泉的話,南溪在蘇州的日子倒是很愜意的,周末登台演出,平日到幾處崑曲研習所或崑劇團去和同行們切磋心得,頗有裨益。和鍾教授的郵件聯繫里開始探討如何培養杭州的崑曲市場,對鍾教授先前「從折子戲入手」的想法,感受益深。也許是整個社會越來越浮躁的緣故,許多本來有權有力者,逐漸把崑曲作為一樣謀取名利的工具,而所謂傳統,則漸漸被丟到一邊。而有心者,又往往無力,因為這畢竟不是一樣可以及時盈利的東西,往遠里說或許功在千秋,往近看卻是舉步維艱。大約碰壁次數太多,所以鍾教授現在格外感謝符清泉,每和南溪提及將來在杭州辦普及演出的事,都免不了誇兩句符清泉,大有一副高山流水得遇知音的模樣。

南溪想把這些事和符清泉都好好說一說,紀晨陽的,鍾教授的,可惜符清泉眼下正是一分鐘恨不得掰成兩半用的時候。杭州這邊被紀晨陽的父親拉過去有不少應酬,在內地建產業園的事也紅紅火火地上馬,雖不至要事事躬親,單提綱挈領也要花費不少時間。等符清泉有空親自到蘇州來時,已是公曆的新年了,蘇州的冬天,和杭州的冬天相仿,潮冷之氣直往人骨子裡灌。老城區的路不好走,尤其平江路附近小巷又多,符清泉把車停在外面,走進巷子里來找南溪。南溪特地走到平江路口去等他,兩人一不留神便走岔了,等符清泉迴轉來找到她,止不住埋怨她大冬天還站在風口,又嫌她穿得少,雜七雜八地說了一路,南溪終於忍不住:「你再羅嗦就成小老太了!」

符清泉笑笑,握住她雙手,窩進自己的冬裝口袋裡。他穿的是藏青色冬裝,和她一身白襯得極好,沿著一色的粉牆走,居然也引得不少回頭率。

南溪把紀晨陽的事細講了一遍,符清泉卻笑道:「我早就知道是他媽媽橫插一杠。」

「那你不告訴我?」

符清泉眉心微皺,問:「我也沒和你說是紀晨陽乾的呀?」

南溪一時語塞,又說起鍾教授那邊的事,符清泉笑道:「我幫研習社聯繫了新的演出場地,等過了年就可以啟用。」

「這個你也沒告訴我。」

「我以為研習社那邊會告訴你。」

南溪撅著嘴不樂意起來,擰著脖子往前走,不搭理符清泉,符清泉攥住她雙手,輕聲道:「這些都不該你來想。」

「那我該想什麼?」

符清泉笑起來,眉梢眼角都漾著情思種種:「我。」

這個周末的小聚很有些偷偷摸摸的意味,南溪跟母親的說辭是下午有演出,搭檔不熟,要先去練練。和符清泉這麼在路上走著,也提心弔膽的,總怕母親不知會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手持大棒把符清泉一頓胖揍。說給符清泉聽,符清泉哭笑不得,在她腦門上敲了個栗子:「你腦袋瓜子里就沒想過一件該想的事兒!」

蘇州的老城區保護得頗不錯,沿路的民居仍是一色白牆黛瓦,慢慢走一路,仿若徜徉於一種別緻幽遠的情懷中,叫人戀戀不捨不忍抽身。迎面走來一男一女兩中學生,男生背著一個大書包,還幫女生扛一個,另一隻手鎖在女生腰際。看年齡大約才十三四歲,符清泉忍不住嘆道:「真是時代變了!」

南溪不以為意道:「你原來也幫我提書包的。」

符清泉很嚴肅地嗯了一聲:「你也只讓我提書包而已。」說完他便學著那小男生的姿勢把南溪的腰也鎖住,因身高的差距,走得很彆扭,沒有那一對中學生走得順暢。南溪又忍不住癢,從他手中掙脫,好笑道:「又發神經!」

符清泉卻當真就一路很發神經了,看見什麼都能產生聯想,南溪嘟囔說你還沒老呢就開始回憶了,符清泉愣了愣——其實和南溪分開也不過月余,他心裡感覺卻像幾輩子那麼長似的,總想著見到南溪要把這攢了幾輩子的話都跟她好好說說。可等真見到了,又覺得那些話分明彼此都已懂得,只好揀些邊邊角角的話來說。

蘇州的老街並不寬,冬日的暖光從法國梧桐的枝椏里撒下來,溫溫融融的,好像整個人也都融在這暖光里了。符清泉帶南溪去吃蘇幫菜,簡裝的小店,並無豪華裝修,門口掛個老式的招牌,來的都是熟門熟路的老客。他們到時不過十一點出頭,大廳里明明是空的,卻被告知都是預訂過的,樓上包廂亦是全滿。最後找到邊角處一張小桌坐下來,陸陸續續便見有客人進來了,符清泉點了幾樣朋友推薦的菜,外加一道南溪極愛的豆花。符清泉正幫南溪舀著豆花,桌上忽有人輕叩兩聲:「阿泉?」

鄰桌也是一對情侶,男的眉目疏朗,笑得燦若春花,女方神色淡淡的,見南溪望她便回了個笑容。符清泉一揚頭,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鄰桌訂位的居然是熟人,他給南溪介紹,這正是他大學的校友,紀晨陽留學時的師兄阿粵。介紹認識後四人便將桌子拉近了,符清泉問:「你們倆周末過來度假?怎麼沒見小紀出來。」

那位阿粵師兄見到符清泉本也極欣喜的,感慨了兩聲「人生何處不相逢」,一聽符清泉提起紀晨陽,神色微顯尷尬。他清清嗓子後訕訕道:「我們準備下午再去找他。」符清泉看他們這神情,恍然明白這兩口子也是過來蘇州玩,想先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南溪心中暗笑,沒想到紀晨陽現在成了只大燈泡,到哪裡都只見別人開花,自己落單。

聊了數句後阿粵以探詢的目光瞥向南溪,符清泉略解釋了兩句,阿粵恍然大悟,隨後很不懷好意地笑說:「我跟小紀說了,你什麼時候能迴音樂節,都由他說了算。」

不等符清泉反應他又說:「小紀說了,這事也不是沒得商量,可總得給他點好處,你們什麼時候生個孩子讓他當乾爹,他就什麼時候不跟你計較。」

符清泉當即翻臉:「要當爹自己生去,我幹嘛要生個孩子讓他當乾爹!」

阿粵反正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頓飯下來都在調侃符清泉,飯後符清泉問他們有什麼安排。那兩人每次出行都從不計畫,走哪算哪,符清泉說要去西園寺,那兩人也顛顛地跟著他。

蘇州西園寺在老城區的西面,一道窄窄的河將佛寺與熙熙攘攘的街市隔開來,河上有兩道石橋通向寺廟。南溪覺得這地方熟,想想後記起來,符清泉在日誌本里記過這裡,她偷偷問符清泉:「你信佛啊?」

符清泉捏捏她手心,輕聲笑道:「我來還願。」

西園寺本名是叫戒幢律寺,名字拗口,所以便隨著原來園林的名字叫西園寺了,寺里碧水清泉,林木森森,有股讓人從心而生的寧靜感覺。符清泉很恭敬地上了香,南溪雖不太信這些,也跟著他上了一柱香。南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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